那是个穿着青衫的青年。</p>
掌柜没忍住看了一眼，就这一眼，掌柜就不由得惊了惊。这人可实在是生得好面孔啊！这五官好生俊美！还通体贵气！</p>
掌柜连多看几眼都不敢，他忙低下了头。</p>
青年走到了掌柜跟前，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沉声道：“先备热水，备食物。”</p>
“是是。”掌柜不自觉地对上他的双眼，登时被骇了一跳。</p>
这青年一定是许久都未曾好好休息过了吧。</p>
青年当先往里走了，伙计见状马上跟上去指路了。</p>
而后那行手下，方才脱去了身上的披风。</p>
那佩剑的男子，则主动上前来与掌柜沟通要几间房，付多少钱的事宜。而后掌柜听这些人称呼男子为“老程”，也或许是“老陈”吧。掌柜没太听得清。</p>
这行人很快在老程的带领下，跟着上楼去了。</p>
掌柜垂下了眼眸。</p>
就在这一瞬间，他似乎从这些人的衣物上发现了什么。</p>
掌柜心中猛地一惊，差点喘不过气来。</p>
这行人的衣袍虽为黑色，加上雪浸湿了，才叫人没能一眼看出来上面的花纹。这些人的衣袍之上，分明带着龙首鱼身有翼的补色！掌柜相信哪怕是再没有见过的人，也绝不会认不出这个图案！</p>
飞鱼！</p>
飞鱼啊！</p>
洪武十五年，洪武帝下令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p>
掌柜忍不住抬手掩了掩面，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好了。</p>
第二日那掌柜才知道，那衣袍哪里是黑色啊，那分明是溅了太多浓稠的血迹上去，生生染成了赤褐色，而被雪打湿之后，颜色就更显得模糊不清了。再加上他们进门来的时候，掌柜太过紧张，才一时看花了眼。</p>
掌柜连连抽气，却是不敢再细想下去，只忙嘱咐了店中的伙计和厨子，可要小心招待之。</p>
那头陆长亭觉得实在太冷了，便干脆整日都窝在了客栈屋中，除却出恭以外，其余时候，他便都是在屋内。喝一喝热茶，看一看话本，还能咬一咬点心。这也算是难得的宁静了。</p>
因着雪实在下得太大，于是那行锦衣卫也未急着离去，他们也留在了客栈之中，叫那掌柜战战兢兢，只想着哪怕伺候二十个陆长亭也好，他也不想伺候这群人啊。</p>
而这日陆长亭打开屋门，去寻恭房的时候，撞上了三个男子，这三个男子着黑袍，穿披风，腰间挎刀，面容冷峻，且一脸煞气。</p>
陆长亭微微一愣，便让出了路，好让他们先行通过。</p>
这些人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善茬，他还是走远些更好。陆长亭想着便加快了脚步，不曾想没走几步又碰见了掌柜，掌柜一脸紧张地与他道：“店里住进了一行人，客人小心些，莫要招惹上了他们。”</p>
见掌柜都这般惊恐的模样，陆长亭便更坚信这些人不太好惹了。</p>
陆长亭本也不太招惹人，待他解决了生理问题之后，便立即回屋子去了。</p>
而在这一楼的另一头，一扇门也打开了。</p>
里头的人走了出来。</p>
“方才像是听见长亭的声音了。”男子笑了笑。</p>
“怎么可能。”青年绷紧了脸色，目光也随着冷了冷，他抬手揉了揉额角，走下楼去，询问那掌柜，何时才会雪停。</p>
掌柜哪里知晓，只得道：“若是五日还不停，那怕是不好说了。”</p>
青年眉头皱了起来，“今岁的雪怎的这样大？”</p>
男子在身后叹了口气，“主子也不要太忧心了，您还是先回去好生歇一歇吧。”</p>
掌柜苦笑道：“兴许是因为孝慈皇后走了吧。”</p>
这个孝慈皇后指的便是马皇后。</p>
青年的神色陡然一冷，目光都跟着锐利了几分。</p>
掌柜也不知晓自己哪里说错了，他惶恐地缩了缩脖子，只能什么也不敢说了。</p>
那青年也未再说什么，带着那老程便走了。</p>
大雪又下了一日的时候，陆长亭就已经忍不住了。而忍不住的，还有那住在隔壁的一行人。</p>
陆长亭想要尽快在过年之前定下来，免得到了北平，除夕夜却还无家可归，那岂不是显得很是悲凉吗？</p>
陆长亭也不再犹豫，当即收拾了行囊，找掌柜的退了房。</p>
掌柜叹了口气，“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客人路上万万要小心啊。”</p>
“嗯，您也是。”出于礼貌，陆长亭说了这么四个字。</p>
那掌柜苦着脸点了点头，倒像是真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事一般。</p>
陆长亭也不好去问，他让伙计帮着牵来了自己的马车，而后便将被子、包袱、干粮和水都扔了进去，自己则是坐在前头驾马车。</p>
陆长亭将衣服裹得厚厚的，还裹上了披风，但披风也就只能挡个扑面而来的风罢了。陆长亭吸了吸鼻子，心道，若是日后有钱了，他定然也要买个什么毛绒披风之类的玩意儿……毛绒绒地往脸上一裹，真暖死了！</p>
陆长亭想着想着，手下挥鞭就有劲儿了。</p>
马儿拖着车在雪地里跑了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养精蓄锐，马儿跑得速度倒也不满了，陆长亭还是很满意的，何况是在雪地里呢。</p>
只是陆长亭的这份满意很快就被搅烂了。</p>
一阵马蹄声很快就近了，并且以着非人的速度朝着他逼近而来。因为大雪铺地，多少有些晃眼，后面的人大约是也没想到前面还有马车，直冲冲地就撞上来了。</p>
“嘭”的一声。</p>
陆长亭没想到，就古代这小破马车，也有追尾的那一天。</p>
在他整个人跌下去的时候，他及时抬手护住了脸。</p>
这张脸看风水的时候还是能占不少便宜的。</p>
什么都可以伤！脸不能！</p>
后面的人察觉到撞了人，登时好一阵兵荒马乱，陆长亭只听见有人怒吼，“撞到人了！快，快去看看！”</p>
“停住！都停住！控住马别惊了！”</p>
而后又是一阵脚步声近了，还有着衣衫摩挲窸窣的声音。</p>
其实这时候陆长亭是非常清醒的，只是马车压下来的时候，马儿还踹了他一蹄子，然后受惊的马儿原地刨了起来，陆长亭挣扎着想要顶开马车厢爬起来，可实在不太容易。</p>
这时候有人在他跟前蹲下来了。</p>
“你没事吧？”那人一边问，一边伸手来捞陆长亭，那人的语气甚至还隐隐有些焦躁，仿佛是陆长亭阻了他们的事儿一般。</p>
陆长亭这会儿心情也着实不好，他好好的驾着马车，还发挥出了不错的水平，就等着快点儿到北平了，后面突来横祸，肇事者还这般口吻。</p>
陆长亭实在懒得搭理他！</p>
便一声不吭了。</p>
哪来那么大脸这时候都还给人看脾气呢！陆长亭心底冷嘲道。</p>
那人这会儿有点急了，还以为真将人撞得狠了，不然怎么这个时候半点反应都没了？</p>
“快！快过来！抬马车！”那人站起身来吼道。</p>
随后才有人一齐过来，赶紧一块儿割断了缰绳，那原地刨着腿的马立马撒腿跑远了。而后他们又赶紧将马车厢抬了起来，这才看见了被压趴在下面的陆长亭。</p>
因着陆长亭是趴下去的，他们便只能瞧见他的后脑勺。</p>
众人一看这身量，应当还是个少年。</p>
众人的心不由得一沉，忙伸手要去扶人。</p>
陆长亭冷着脸翻了个身，然后自己撑着坐了起来，坐起来之后，待到手脚渐渐有了知觉了，他才站了起来。</p>
周围的人被他一系列动作吓了一跳。</p>
再见这少年，生得可实在是好模样，很像是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p>
生得这般模样，嘴角却多出了一点淤青，众人都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心下还觉得有些不忍。谁舍得伤害这样的小公子啊？</p>
“你、你没事吧？”一男子试探着出声道，另一只手还伸手想要来扶。</p>
陆长亭冷睨了他一眼，“别碰我。”</p>
那男子不自觉地缩了缩手，“你……”</p>
“你们家主子呢？让他来说话。”陆长亭冷傲地道。</p>
男子有些恼了，“虽然不小心撞到你，是我们之过，但你又何必如此姿态？”</p>
“何必如此姿态？”陆长亭冷笑一声，“方才你过来的时候，是何等口吻？我不过是将这样的口吻还给你罢了。你既然也知晓是你们撞了我，又哪里的底气，这样在我跟前逞威风？欺负我很有能耐吗？叫你主子出来！”</p>
男子被他说得脸色微微泛红，旁边的人拽了他一把，“行了，别这样说话。”而后，那人便要出声打圆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