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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亭那破败的马车就这样被遗弃在了路边，而程二也拼死拼活蹭上了别人的马，一行人算是又重新上路了。</p>
方才那场事故给陆长亭造成的伤，不算太重，但也不轻。</p>
尤其朱棣看着他肚皮上那拳头大小的淤痕，都觉得有些忍不住火气，也难怪方才陆长亭那般冷淡了。</p>
原本朱棣还想着说点什么话，来将关系拉回到从前。只可惜陆长亭闭着眼，拉着被子，一脸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模样。朱棣便也只得打消这个念头了。</p>
陆长亭是没有什么想要说话的欲望，身上的伤太难受了，尤其是肚子上那块儿。现在想起那人将马车厢扶起来的时候，不耐烦的语气，陆长亭都还觉得一阵不快。朱棣驭下不严，难免被陆长亭迁怒一分。</p>
朱棣轻叹了一口气，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是不自觉地松缓了许多。</p>
因着马车内太舒服的缘故，陆长亭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下一座城镇了。</p>
陆长亭推开了被子，正要起身，但是不小心扯到了肚皮上的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p>
朱棣听见声音，立即回转身来，伸手将被子完全揭开，无比干脆利落地直接将陆长亭抱了起来。陆长亭连拒绝都来不及，朱棣已然抱着他一个箭步跳下去了。</p>
马车刚停在马车外，锦衣卫们也方才从马背上下去。谁知晓刚一听见后面马车的动静，再回头一看，就见他们的燕王爷抱着那个冷傲的小子跳下来了。</p>
锦衣卫们都忍不住暗暗嘀咕，这少年跟燕王究竟是何时结识的？难道也是应天府，谁家的小公子？可从前也没见过啊。</p>
不等锦衣卫们想个所以然出来，朱棣就已经当先抱着陆长亭跨进客栈的大门了。锦衣卫们对视一眼，忙跟了上去。程二照旧去找掌柜订房。</p>
待到订下房间之后，朱棣便直接带着陆长亭进自己的屋子去了。</p>
陆长亭可不知道这是朱棣的屋子，朱棣将他放在床上之后，他就舒服地继续入睡了。反正有人出力效劳，何乐而不为呢？</p>
朱棣无奈地瞥了一眼，便只得转身出去了。</p>
他将锦衣卫都叫到了另一间屋子。</p>
“燕王。”一较为健硕的男子主动上前，沉声道：“今日之事是我之过。”</p>
朱棣没说话。</p>
男子当即便在朱棣跟前跪了下来，“请燕王责罚！”</p>
旁边的同僚自然免不了为他说话了，当即跟着出声道：“他也是护送燕王心切，这才出了意外，求燕王饶了他吧。”</p>
程二在旁边慢悠悠地道：“今日，我们都有罪，此时倒不该是想着如何求饶了。”程二也跪了下来，道：“请主子责罚。”</p>
这时候，其他人难免就有些尴尬了。</p>
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求饶的举动，实在是有些越矩了，于是个个都收了声，不敢再多言。</p>
男子继续低声道：“我会去取得那人的原谅。请燕王责罚！”</p>
朱棣淡淡道：“你们是锦衣卫，乃是父皇直属管辖的一行人，你们事事都代表着父皇的态度和颜面，若是在外连百姓都欺压，一旦被父皇知晓，你们怕是得不了好。我便也不处置你们了。谁惹的人，谁去赢得原谅。”</p>
锦衣卫们对视一眼，更觉尴尬了，但还是沉声地应道：“是！”</p>
那男子这才站直了身子。</p>
程二跟着爬起来，这时候也有了调侃的兴致，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与他是认识的，他可难讨好极了，要赢得原谅，怕是难！”</p>
男子道：“是我惹的事，自然便是我去求谅解，这有何难？”</p>
程二轻笑一声，不说话。只心中暗道，你们那是没见过他整人的样子！我在他手里头都吃过亏呢。现在小瞧了人，待会儿可就得完蛋！</p>
朱棣将人赶了出去，别的都没再多说了。</p>
待锦衣卫们出了屋子后，程二方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p>
那男子出去之后，便立即到朱棣的屋子外头，敲响了门，沉声问道：“小公子，我来与您请个罪。”</p>
陆长亭睡得正香，什么都听不进耳里去。</p>
男子见里头没动静，不由得又继续伸手敲门。</p>
陆长亭就被迫醒了过来，“谁？”</p>
男子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不慎撞到您马车的。”</p>
这是认罪来了？陆长亭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是真来认罪呢？还是被朱棣胁迫来的呢？陆长亭慢吞吞地起身，裹了裹身上的衣衫，这才过去打开了门。男子立即闪身进门来了，似乎生怕陆长亭毫不留情地一下扣上门，生生将他阻在外面。</p>
“今日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太过心急才会撞上你，是我太过心急，才会言语间多有得罪，请小公子原谅。”说完，男子又立即补上了一句，“若是小公子不愿原谅我，那此后小公子上药、打水、送食物等事宜，便都由我来做。直到小公子原谅那一日。”</p>
陆长亭将男子打量了一番，他总觉得这人不像是燕王的手下。</p>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男子脏兮兮的衣袍上，上面有着图案怪异的补色。陆长亭只觉得那图案看起来实在有些眼熟，偏偏一时间又难以联想起来。毕竟后世的描述，和先今看到的还是有差异的。</p>
因而陆长亭盯着瞧了好一会儿，方才敢确定那是飞鱼的补色。</p>
这男子……是锦衣卫？</p>
陆长亭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此时他已然陷入了对历史的回忆之中。</p>
是了，洪武十五年，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被裁撤，而后诞生了闻名后世的锦衣卫。陆长亭之所以瞧着这飞鱼服眼熟，还多亏上辈子他看了一部名为《绣春刀》的电影，那电影讲的便正是锦衣卫。</p>
不过这人的模样，可不大像是锦衣卫的标准啊。</p>
陆长亭心底有些疑惑。要知道这锦衣卫还兼仪仗，因而选出来的人个个都生得极为端方，站出来那都是翩翩青年。这人怎的生得有些健硕？是不大符合陆长亭遐想中的模样的。而且锦衣卫是洪武帝的亲卫啊，此人竟然能将姿态放到如此之低，可着实不太符合锦衣卫嚣张跋扈的性子啊。</p>
“小公子以为如何？”</p>
见陆长亭久久不语，男子方才感觉到了程二所说的难讨好是何意，这是说了半天的话，人家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你。</p>
“你既要做，那便做好了。”但原谅不原谅那可是他的事儿。</p>
男子松了一口气，低声问道：“那您现在需要上药吗？”</p>
陆长亭走回到床边躺下，道：“药在何处我不知晓。”</p>
男子道：“我随身有携带药膏。”</p>
陆长亭脱去棉衣，躺平在床上，还自己撩起了衣衫，道：“上药吧。”</p>
男子点头，取出了伤药，也撩起了陆长亭的衣衫，肚皮上那块痕迹很快就入了眼。男子眼皮一跳，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将人得罪得这么狠了。实在是他引起的后果太过严重！</p>
男子打开药膏盒，伸手抹了药便要给陆长亭往上擦，只是他还没擦上去呢，就被陆长亭给打断了。</p>
陆长亭眯着眼问他：“你叫什么？”</p>
“张行瑜。”说完，男子还顺便解释了一下，是哪三个字。</p>
名气很秀气，人长得可不秀气。</p>
陆长亭收回了打量的目光。</p>
张行瑜顿了顿，又继续给抹药，这会儿手又刚挨上去，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朱棣就站在那门口，见着张行瑜撩起了陆长亭的衣衫，还往肚皮上摸，他本能地厉喝一声，“你做什么？”</p>
张行瑜不得不站起身来，道：“主子。”</p>
待走近了之后，朱棣方才看清楚，张行瑜原来是在给陆长亭上药，但人也已经呵斥过了，便也不好再留在屋中了，何况他还有话要与陆长亭说。</p>
“你出去吧。”朱棣出声吩咐道。</p>
张行瑜点了点头，只得收好药膏，立即出门去了。</p>
朱棣在床边坐下，伸手给陆长亭拉好了衣衫，同时还将棉衣拿过来直接将陆长亭罩在了里头。</p>
“还没来得及细细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朱棣问道。</p>
陆长亭先反问了一句：“四哥呢？”</p>
朱棣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陆长亭早已知晓他的身份，隐瞒也没甚用处。他便直接了当地道：“母亲去世，便赶回了应天府。待到她下葬之后，父皇便派了锦衣卫送我等回到封地，因一路大雪，锦衣卫便急躁了些。”</p>
陆长亭心头有些疑惑。</p>
朱棣称马皇后为“母亲”，听上去似乎比称呼洪武帝要更亲近一些。而且现在陆长亭好奇的是，那个被朱棣葬到中都的，又是谁呢？</p>
陆长亭不由得想到了历史上的一些猜想和野史，有些史学家认为朱棣不是出自马皇后，而是出自洪武帝的其他妃嫔。</p>
这一点，陆长亭无从证实。这等小事，他也没必要去证实。这个想法，只是从他的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便消失了。</p>
“我是来找你的。”陆长亭出声道。说完，他却是仔细地打量起了朱棣的神色，朱棣的态度，对于他来说，极其的重要。毕竟日后都要在朱棣手底下吃饭的。</p>
朱棣笑道：“小长亭终于想通了。”语气倒是带着欣喜的。</p>
两人之间似乎并没有因为久不见面而生出隔阂来。</p>
陆长亭并没否认朱棣的话，他甚至还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终于想通了，只是想通的代价着实不大好。”</p>
朱棣露出了惊讶之色，“何出此言？”难道是中都发生了什么事？大约是见过陆长亭太多能干的一面，因而朱棣本能地认为不会有事难倒陆长亭才是，因而此时朱棣才这般诧异。</p>
“自你走后，众人见我并未跟随你离开，便以为我定然是得罪了你，才没有被你带走。”</p>
朱棣轻笑一声，“这些人，倒是会平白揣测别人的想法。”</p>
陆长亭继续往下道：“他们认为，哪里会有不跟着燕王爷走的傻子呢？我既然没有跟着你走，那就只会是我得罪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