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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出门时还是好好的，归来的时候就变了副模样。王府中的下人们都被陆长亭这副凄惨的样子吓得不轻。</p>
程二跟在后头，小声问道：“主子，我……我去请个大夫？”</p>
朱棣沉着脸，径直往里走，吐出两个字，“废话。”</p>
程二摸了摸鼻子，实在摸不透朱棣的心思。不过转念一想，主子的心思若能被他摸透，反倒是奇怪了。</p>
程二是一路跑着出去的。</p>
朱棣将人抱回到自己的屋子，立即令下人打来了热水。下人被挥退在一旁等候，小心地看着朱棣将人放在床上，连忙端着热水递上去，另外的下人又给递上了面巾。</p>
朱棣捏着面巾蘸了热水，亲手给陆长亭拭擦脸上的血迹。</p>
下人们见帮不上忙，就只能排排站着了。</p>
擦干净血污之后，陆长亭那张脸总算显露出了原貌。</p>
不过陆长亭觉得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能充分感觉到脸上肿胀撕裂的疼痛，他这张脸要是没变形，那才奇怪了。</p>
陆长亭扫了扫旁边的下人，他很准确地从他们的眼眸中，捕捉到了惨不忍睹的情绪。</p>
唯有朱棣倒是面不改色，等他擦干净之后，程二也带着大夫回来了。</p>
大夫走上前来，一见陆长亭的模样，不由瞪圆了眼，“这是和谁打架去了？”大夫大约是没在燕王府见到过这么野的人，也没见过燕王府里谁被揍成这个模样。</p>
朱棣淡淡道：“习武呢。”</p>
大夫咋舌，谁家习武习成这么个鬼样子啊？</p>
大夫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万一要是燕王揍的，他能说什么呢？</p>
大夫坐下来，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开始给陆长亭检查伤处。</p>
“身上有伤么？”大夫低声问。</p>
“有。”出声回答的却是朱棣。</p>
陆长亭瘫在那里，也确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有朱棣代劳出声自然是好的。</p>
大夫伸手便去脱陆长亭身上的衣衫，这会儿陆长亭想起了一件事，他艰难地转头问旁边的程二：“我的棉衣呢？”</p>
程二哭笑不得，“你这时候都还记着棉衣呢？”</p>
当然了。陆长亭心说。那才是陪伴他过冬的好伙伴啊。</p>
“你放心，棉衣我已经给你取回来了。”程二无奈地道。</p>
陆长亭点了点头，放松地躺平了。</p>
如果此时不是被脱去了衣衫，实在还有些冷的话，陆长亭会更放松的。</p>
随着衣衫褪下，陆长亭身上的痕迹也就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p>
朱棣的眼皮不自觉地一跳，看着陆长亭的目光沉了沉。</p>
那大夫陡然觉得身上的压力一重，额头上不自觉地渗出了汗来，他小心地按了按陆长亭的肚皮。</p>
朱棣又看得眼皮一跳，抿唇道：“轻些。”</p>
大夫僵了僵，点点头，动作还真轻柔了不少。谁让此时燕王身上传达来的情绪，让人觉得万分不妙呢？</p>
但就算再轻，受了伤的地方，也还是会疼。</p>
大夫在陆长亭身上摸索了一会儿，主要是确定是否有骨头断裂的地方。良久，大夫才收回了手，陆长亭已经冻得鼻子发痒了。</p>
朱棣赶紧扯过被子将陆长亭整个人罩住，温暖兜头罩来，陆长亭觉得身上的疼痛似乎都缓解了不少。</p>
大夫直起身子，低声问道：“他腹部那块儿拳头大的淤伤是如何一回事？这是之前的伤了吧？”大夫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新伤。</p>
朱棣脸色又沉了沉，点头道：“是。”</p>
“既然有伤还打什么架？”大夫一个没忍住怒道。</p>
朱棣脸色更沉了。</p>
程二在一旁装作什么也看不见。</p>
第一次受伤是锦衣卫害的，第二次受伤是王爷亲自送过去的。这两次都跟王爷脱不了干系啊。</p>
“这伤很重？”朱棣抿了抿唇，出声问道。</p>
大夫低声道：“那块淤青有点严重，也不知伤到脏腑没有，不管如何，现在都先需静养，若是不养好了，这日后还得疼的。”大夫眼里写着满满的不赞同，隐晦地指责了燕王纵容其打架的行为。</p>
朱棣突然伸手将被子又撩开了。</p>
陆长亭的肚皮就这样被迫袒露了出来，陆长亭勉强地抬起发软的手，想要将被子抓回来，但是他才刚伸出手，便被朱棣又按了下去。</p>
朱棣盯着他肚皮上那块淤痕瞧了会儿，道：“怎会如此严重？”</p>
陆长亭抬起另一只手啪地抽在了朱棣的手背上，“我冻死了。”</p>
朱棣赶紧收回了手，收回手之后他愣了愣，忙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将被子重新给陆长亭盖好。</p>
陆长亭这时候都已经被看得有些麻木了。</p>
反正大家都长一样，也没什么好看的。</p>
大夫又再三强调了那处伤的严重性，而后才说他身上其他地方，都只是皮外伤，养一养，擦些药便能好了。</p>
朱棣和程二都免不了惊讶，他们常年与军营打交道，知晓那王老六下手是个什么程度。朱棣其实都做好，陆长亭受伤较重的准备了，他一直等在旁边的营帐里，等到陆长亭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便出来将人带走。可谁知晓，最后的结局竟是两败俱伤，还是靠周围的士兵上前，方才将两人成功分开。</p>
此时听大夫说只有皮外伤，朱棣就更觉得惊讶了。</p>
陆长亭比他想象中还要坚韧厉害。</p>
朱棣打发了程二跟着大夫去开方子抓药，他则是就这样在陆长亭身边坐下了。</p>
陆长亭忍不住道：“有镜子吗？”他也该知道，他现在被揍成了什么模样。</p>
朱棣令下人取来了镜子。</p>
丫鬟捧着镜子到了陆长亭的跟前，然后还忍不住偏转过了头。</p>
陆长亭：“……”难道真的被揍得破了相？</p>
陆长亭将镜子往前拉了拉。</p>
“……”</p>
他的脸庞肿胀青紫，眼角出血，嘴角也有撕裂，连嘴唇都是撕裂开的，上面还结起了血痂。</p>
除去这些之外，陆长亭从中看见了自己凶狠的眼神。</p>
他自己都不由得一怔。</p>
“怎么了？”朱棣见他半晌都不说话，不由得弯下了腰，伸手夺过了镜子。</p>
那丫鬟脸红红地忙退到一边去了。</p>
朱棣知道年经越是轻的少年，便越是容易爱惜外表，他只当是陆长亭接受不了被打成了这个模样，于是心底一软，抬手抚了抚陆长亭的头发。</p>
陆长亭忍不住躺得更为放松了。</p>
察觉到陆长亭的放松，朱棣觉得心底有股说不清的滋味儿，仿佛被一双手温柔又缓慢地揉开了。这种滋味，从来没有人能带给他。</p>
大夫那头很快开好方子煎了药，药碗端上来以后，朱棣也不假手他人，反而是选择了亲手给陆长亭喂药。陆长亭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毕竟这个罪，是朱棣带着他去受的啊！</p>
用过药之后，朱棣还是取来了蜜饯塞到陆长亭的手里。</p>
陆长亭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回忆。</p>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在朱棣的心底，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他能感觉到偶尔朱棣对他的心疼和心软，就像是对待真正的孩子一样。可有时候朱棣对他要求又格外的严厉，像是全然将他作同龄人对待一般。</p>
从前朱棣便有给他喂蜜饯的嗜好，现在也依旧不改。</p>
陆长亭抿了抿唇，甜滋滋的味儿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了舌根，伸直往更深的方向传达着这股甜美感。</p>
陆长亭暗道，难怪历史上都爱说朱棣有两副面孔呢。</p>
吃过药之后，朱棣又扶着陆长亭给喂了些食物，而后药劲儿上来，陆长亭便觉得困乏无比了。</p>
他勉强撑着眼皮，低声道：“四哥，我先睡了。”</p>
听见一声四哥，朱棣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回去。没记仇就好。</p>
朱棣抬手戳了戳陆长亭的脸颊。</p>
陆长亭累极困极，半点反应也无，这下朱棣才确信他是真的睡着了。朱棣便起身出去吩咐除夕事宜了。</p>
是的，除夕将要到来了。</p>
程二得到了朱棣的授意，有意无意间地将消息传达给了张行瑜，好叫他知道，陆长亭因他而受的伤，不轻。</p>
张行瑜说好听点儿叫粗直，说难听点儿就是一莽汉。听程二如此说起，他立时便急了。这时候他的身上，哪里还有半点不耐烦呢？若是当初他也肯放下急躁，耐心地救人善后，陆长亭自然也不会记仇。</p>
张行瑜让程二带着他进了内院，只是刚进内院，便被朱棣给打发走了。</p>
“他睡下了，你便不必去看望了。”</p>
张行瑜想想也是，他也不愿好心办坏事，将陆长亭得罪得更狠，于是便也只得先行退去了。</p>
只是有些东西欠着欠着就久了，心底的愧疚难免就更大了。</p>
程二看着张行瑜这般焦灼的模样，心里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p>
小长亭这……莫不是故意的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