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不像是会送陆长亭这些东西的人，而他也算不上是什么长者。这京师之中，有什么人能让陆长亭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自然只有一人——皇帝。</p>
朱棣走得更近一些，还伸手将桌上的笔和砚台都拿起来瞧了瞧。</p>
只消看一眼这两样东西，朱棣便知道这笔墨纸砚乃是极为难寻的佳品，但再仔细一瞧，朱棣便觉得有点眼熟了。这是……“这是太子的东西？”朱棣声音更为惊异地问。</p>
陆长亭倒是不惊讶朱棣怎么会一眼认出来，毕竟自小都是生活在一处的，太子用的东西自然与旁人不同，朱棣自然也就能认出来。</p>
陆长亭点了点头，指着笔墨纸砚：“太子幼时用的。”再转头指身后的书：“皇上初时送了些，后头便是太子送的了。”</p>
朱棣条件反射的地皱了皱眉，随后脸上才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的长亭太出色了。”</p>
又是这样……</p>
陆长亭忍不住皱眉，乍然听上去没什么不对，但是细细一品味，却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p>
朱棣的目光一直都落在陆长亭的身上，此时当然没有错过陆长亭的反应，他就这么瞧着陆长亭的耳廓上渐渐蒙上了一层薄红。</p>
朱棣顿时觉得一身疲累全消。</p>
陆长亭有些发愁：“这么多东西都很难带走啊……”</p>
“这不难。”朱棣走到门外，将自己的亲随叫了进来：“去将他们都叫来，将陆公子的东西搬回燕王府去，府中应当已经知晓我回来的消息了，让他们那边也派人前来接东西。”</p>
那亲随点了点头，长腿一迈出去，很快便没了踪影。</p>
陆长亭眨了眨眼，不得不说，有个人操心这等琐事，还是相当省事的！</p>
朱棣帮着陆长亭将一些贴身衣物简单收拾好，放在一处，随后二人便一同跨出了门。而那亲随的动作也很快，没多久便将人都唤进来了，书和衣物都是用大的木箱子一装，轻轻松松就抬了出去，笔墨纸砚当然不能慢待，要小心包好再放进去，以免磕了碰了。</p>
有人抬着箱子出去了，陆长亭也就能和朱棣一同轻松地往外走了。等走到厅堂的时候，朱樉还坐在里头，手中握着一杯茶却没有饮下。陆长亭估摸着那茶怕是都凉了。不知道怎么的，瞧着这副模样的朱樉，陆长亭竟然觉得他身上有股落寞的味道。</p>
“二哥。”陆长亭走近了以后，才低低地叫了一声。</p>
朱樉抬起头，身上的那股落寞味道登时又消失了个干净。</p>
是错觉吧……</p>
“二哥，我走了。”</p>
“嗯。”朱樉低低地应了一声，这才懒懒地一掀眼皮，看向了旁边的朱棣，道：“如何？我没有慢待长亭吧？”</p>
朱棣微微一躬身，笑道：“多谢二哥照顾了。”</p>
陆长亭却顿时有种朱棣在拉仇恨的感觉。</p>
朱棣说罢，便牵着陆长亭的手腕跨出厅堂去了，陆长亭回过头来，见朱樉微微眯眼，坐在那里脸色晦暗不明。</p>
出了秦王府后，两人上了马车，伴随着车轱辘和马蹄走过地面的声音，他们抵达了燕王府。之前，陆长亭也曾多次从燕王府外走过。这地界，虽说平民不得接近，但他和朱樉一处的时候，却是能走近的，所以陆长亭对这处大门倒是并不陌生。</p>
朱棣带着他大步走了进去，剩下的自然有别的下人去操心。</p>
一进燕王府，便是烧水、做饭，好让他们的王爷解了旅途的劳累。</p>
陆长亭连燕王府里什么模样都没能仔细打量，便被朱棣拎着去用饭了，待用完饭后，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再之后便直接休息去了。陆长亭原本是要睡到朱棣隔壁去的，只是临了要进门的时候，朱棣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脖子，低声道：“许久不见长亭，倒想与长亭秉烛夜谈一番，也好听一听这段时日长亭都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p>
陆长亭真想问他一句，你不累吗？</p>
但是陆长亭偏转过头去，便正对上了朱棣熠熠生辉的双眼，陆长亭犹豫一下，便点了点头。</p>
此时才刚刚有了夜色，陆长亭倒是清醒得很，和朱棣躺在床上闲话几句倒也不错。</p>
“先说说从北平离开后，路上有发生什么事吗？”</p>
陆长亭回忆了一下，低声道来。</p>
少年特有的声音，还带了几分沙哑，在夜色之下低低道来，听在耳中是别样的味道。</p>
对于此时的朱棣来说，无异于一种享受，朱棣忍不住闭上了双眼……静静地感受着声音摩挲过耳朵的感觉。</p>
说着说着，陆长亭就有些口干舌燥了，陆长亭低声道：“四哥，我去倒杯茶。”说着，陆长亭便掀开了被子，只是等他坐起来之后，却久久听不见朱棣应答的声音，陆长亭回转身一看……</p>
朱棣睡着了。</p>
脸上还明显有着几点抹不去的倦色。</p>
看来他是真的累了。</p>
陆长亭起身倒了茶水，入口冰凉，陆长亭匆匆咽了两口，便回去继续休息了。闭上眼后，紧贴着身边的热源，陆长亭倒也很快睡着了。</p>
还是这样要习惯多了……在睡过去之前，陆长亭不由想道。</p>
翌日醒来后，朱棣便恢复了神清气爽的模样，虽说之前朱樉已经领着陆长亭在城中逛过了，但等朱棣休息好了之后，陆长亭还是跟着他又出去转了转。</p>
如此过了几日，便又到了陆长亭该进宫去的时候了。</p>
朱棣和陆长亭交谈过后，也早就知道了这样的习惯，于是他也换了身亲王常服，跟着陆长亭一同进皇宫去了。</p>
陆长亭朝着端本宫去，哪知道朱棣也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p>
陆长亭有点儿想不明白：“你不去见皇上吗？”进宫后第一件事，自然是拜见皇上。</p>
“父皇此时正在处理政务，我便不前去打扰了，我随你前往端本宫瞧一瞧，也好看看之前谋害大哥的地方。”在宫外时朱棣都是称太子，进了宫便自然成了大哥，陆长亭从这样细微的变化里，也能感觉到朱棣和太子朱标的关系算不得如何好。</p>
陆长亭点点头，也不多言。</p>
想来朱棣在宫中，也定然不似朱樉那样，处处讨喜欢，处处受追捧。</p>
两人一同进了端本宫后，还是王昭最先看见了陆长亭，他一见着陆长亭，就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然后疾步往后退了退。</p>
朱棣见状，不由好奇：“这人怕你？”</p>
陆长亭轻笑一声：“谁知道呢？”</p>
朱棣看了一眼他轻笑起来，五官都跟着明媚起来的模样，心底顿时有些酥酥麻。</p>
“先进去吧。”这回改成了陆长亭拉着朱棣往里走。</p>
那王昭不认得朱棣是谁，但钦天监的人却是认得的，哪怕昔日这位皇子并不如兄长受宠爱，但那也不是他们能蔑视的，自然是齐刷刷地见了礼，口中道：“燕王殿下。”</p>
这时候王昭才惊异地往朱棣看了过来，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陆长亭后，便又往后缩了缩。</p>
陆长亭见状，对着朱棣低声道：“他一定是在想，我身后又多了个燕王，那我便更可恶，又更不好惹了。”</p>
朱棣闻言，大约也猜出这人和陆长亭之间的龃龉了，朱棣笑道：“我本就是你身后的靠山。”说罢，朱棣朝那王昭看了一眼。王昭在这头才刚松了一口气呢，便突然感觉到有人朝他扫了过来，那道目光锐利非常，冰冷得教他心胆俱颤。</p>
王昭抬头看去，正好看见那燕王正阴沉沉地看着他。</p>
王昭大惊失色，脸色直接转为了煞白，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甚至直接藏到杜乘兴的身后去了。</p>
陆长亭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那王昭身上，并不知道王昭被朱棣一个眼神吓得恐惧至极，他继续朝里走去，打量殿中细节，以及瞧一瞧宫殿之中的气运可有变化。</p>
一番检查之后，自然还是无事，陆长亭也不愿多留。这里的人多不是喜欢他，而他更是不喜欢这些人，所以也没必要扎堆在这里，还互相瞧着心烦了。</p>
只是陆长亭没想到，他刚和朱棣走了出去，便见一个太监朝着他们过来。</p>
那太监笑着躬身道：“请燕王殿下同陆公子到皇上跟前走一遭吧。”</p>
想了想洪武帝此举的目的，倒也就不觉得奇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