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点了点头。</p>
陆长亭顿时再度意识到了，如今朱棣的手段本事已然是过去不能比的了。</p>
难得两人有静静坐在一处的时候，朱棣低声与陆长亭闲话了起来。</p>
洪武帝的生辰在十月，若是要在十月份能抵达应天府，现在他们就得准备起来了。</p>
朱棣漫不经心地道：“想来白莲教的消息也该递到应天府去了。”</p>
临近生辰的时候，得知白莲教数个据点被端，还抓住了教中地位不低的教众，洪武帝的心情一定会变得异常的美妙。为了更详细地询问白莲教的情况，更为了给自己的生辰添彩，洪武帝会主动召朱棣回京师，等到口谕或是诏令下来，他们再启程，那还得花上一月。</p>
陆长亭脑子里迅速地滑过了这一串想法。</p>
“没想到时间过得竟然这样快……”陆长亭低低地道。</p>
不知道靖难之役会提前到什么时候……</p>
不知道……朱标会死在什么时候……</p>
朱棣并不知道陆长亭感慨的是历史过得这样快，他笑了笑，眼神之中还带出了些许的怀念：“是啊，长亭来到我身边也有这样久了。”一想到这点，朱棣便觉得二哥朱樉也不算那么刺激他了。</p>
谁让当年，长亭主动来到了他的身边，而他又及时将长亭抓住了呢？</p>
朱棣心情大悦，便与陆长亭说起了他日后行冠礼之时当如何举行。</p>
陆长亭乍然瞥见了朱棣脸上浓郁的笑意。</p>
这太少见了。</p>
恍惚间竟然让陆长亭有种朱棣在计划婚礼一般的感觉。</p>
陆长亭别过了头，心底却是一寸寸软了下来。</p>
还有什么人，能比朱棣更将他放在心上看重呢？</p>
陆长亭心底被满足的感觉愈发地强烈了起来。</p>
朱棣陆陆续续说了许久，却见陆长亭半天都没什么反应，他不得不停下来，低声问：“可是何处不妥？”</p>
陆长亭当然不会说，我被你感动得说不出话来。</p>
陆长亭浅浅一笑，双眼紧盯着朱棣，道：“四哥继续说啊。”虽然没有回答朱棣的问题，但陆长亭这个笑容就足够将朱棣糊弄过去了。</p>
朱棣忍不住捏了一把陆长亭的脸颊，忍住了在花厅中动手动脚的冲动。</p>
陆长亭很是乖觉地将自己的茶杯递给了朱棣。</p>
这样看似隐秘实则毫不掩饰的亲昵动作，一下子就取悦了朱棣。对于恋爱中的男人来说，爱人的口水都是香的。</p>
对于此刻的朱棣来说，也是这样。</p>
他就着陆长亭之前喝过的地方，轻轻印上去，跟着喝了两口。面上表情是越加地和颜悦色了。</p>
朱棣点点头，正要继续说，待那日要宴请何人前来的时候，程二的声音在花厅外响起了。</p>
“主子！”程二紧紧捏着一卷册子，面上神情有些复杂纠结。</p>
能让程二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倒是有些稀奇了。</p>
陆长亭都不由得身子前倾，好奇地问：“是什么事？”</p>
程二低声道：“碰巧撞上了您派出去查那杨清的人。”</p>
陆长亭和朱棣都没说话，他们都静静等着程二继续往下说。</p>
“我们抓住的白莲教众中有一人默写出了几份名册，王府的人正在四处比对名册里记载的名字。”说着程二抖落开了手中的名册，放到了朱棣的身前：“您看，这里……”</p>
陆长亭伸长了脖子去看，整个人都快贴到朱棣身上去了。</p>
程二全副心神都在那册子上，竟是也没注意到陆长亭与朱棣过分亲密的姿势。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他也未必会放在心上。</p>
陆长亭指了指册子上那个名字：“……杨勇？”</p>
程二点头：“这人乃是白莲教分坛较为有地位的一人，他手下有不少商铺，还做了不少拐人的勾当。但白莲教中的人也只知他的名字，却不知他的模样长相。”</p>
“原本我都以为此人难以寻到了……”程二顿了顿，冲门外招了招手：“进来。”</p>
陆长亭转头看去，却见三子小跑着进来了，手里也捧着册子。</p>
三子先是见了礼，而后才低声道：“这是杨清的身世来历。”</p>
陆长亭取过来打开一看，却见里头赫然写着，父：杨勇。</p>
这个名字其实非常大众，普通到随便揪一个路人甲也许就叫这个名字。但和白莲教扯上了关系，那必然是不能漏放过任何一个人。</p>
且不说此杨勇究竟是不是彼杨勇，杨清都已经作死作到顺手把爹给坑了。</p>
朱棣瞥了一眼，沉声道：“看来倒是正好了。”</p>
程二笑了笑：“可不是正好么，我现在就去抓人。”</p>
程二虽然平日看着有些吊儿郎当，但行事却十分稳重，朱棣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全权交给他去处理了。</p>
陆长亭舔了舔唇，咋舌道：“若杨清的父亲当真是白莲教的人，那这……暴露得可就有些冤枉了。”</p>
古人谈论人的时候，都少有直接提起别人大名的时候，除非是你想要和那人结仇了。何况杨勇这等小人物，寻常时候绝不会出现在朱棣的耳中。若是靠燕王府的人一个个去排查姓杨名勇的人，那绝对是要等上一段时日的，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是即刻便发现了。</p>
朱棣低声道：“倒也不冤枉，日后被查出来，一样也是这个下场。”</p>
朱棣低沉的嗓音中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p>
陆长亭很敏锐地感受到了朱棣对杨家的态度，大约不管杨勇究竟是不是白莲教的人，最后杨家都会被处置……</p>
陆长亭并非什么圣母，他一想到那个蠢笨至极、得寸进尺的杨清，便觉得杨家落得这个结果也怪不了别人。</p>
他可不愿意杨清真的到处传播他同朱棣的事，他更不愿意见到杨清费了劲儿地往朱棣身边挤。</p>
朱棣低头又抿了一口茶。</p>
陆长亭一手夺了过来：“凉了……”从前都是朱棣提醒他茶凉了，没想到还有一日轮到他来提醒朱棣了。</p>
朱棣笑了笑，让人换了杯热茶来，但却是先递到了陆长亭的嘴边。</p>
陆长亭条件反射地低头舔了一口里头的茶水，然后便见朱棣收回了茶杯，自己仰头将剩下的喝了个干干净净。</p>
陆长亭：……</p>
……幸好这茶水并不怎么烫。</p>
“长亭去休息吧……”</p>
陆长亭却没有动：“四哥还有事？”</p>
“嗯，想必一会儿那杨勇也会被带回来了。”</p>
陆长亭闻言自然更不会轻易挪动了：“那我与四哥同去吧。”</p>
朱棣却难得地犹豫了：“燕王府中设有牢房，但那处，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p>
王府中当然是不能设牢房的，但哪个王爷当真那样规矩？</p>
燕王府同样也有这种地方的存在，只是从前陆长亭的确没有去过。何况那些得罪过他的人，都是正儿八经被坑进了县狱里去。而那汤家人则更惨，直接被押送到应天府去关着了。</p>
像杨家父子这样的，真是头一回。</p>
可陆长亭会畏惧这样的地方吗？自然不会。他连锦衣卫的诏狱都去过了，还会畏惧这？</p>
见陆长亭没有说话，朱棣便知道陆长亭是打定主意要和他一起了。</p>
朱棣无奈，只得道：“那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待人带回来了，我们再一同前去？”</p>
“嗯。”刚通过了院试，陆长亭也是难得的轻松。他自己都未发觉到，他心底本能地想要和朱棣待在一处，哪怕什么事也不做，就只是这样坐在一处。</p>
朱棣让人取了书来。</p>
陆长亭只瞥了一眼，隐约看出是兵书。</p>
陆长亭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手指也发痒了起来。</p>
他让人取了纸笔来，又开始画新的火器图。</p>
光有火器还不够啊……日后还得多寻些矿开采出来，才能为国家提供足够的能源，为军队提供足够强劲的后盾啊。</p>
这一点，对于陆长亭来说倒是不难。学风水，当先要学的便是地理。要寻矿对于他来说是可以做到的。</p>
……</p>
花厅中很快重归于宁静。</p>
下人们连呼吸的声音都放得极轻，极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