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反应

紫禁城中的新鲜事儿,向来如同长了腿一样,传的飞快。

兵部。

原兵部尚书邝埜差点喜极而泣我熬出头了

他原就是御史出身,现在终于可以回到都察院去了。

要知道,从正统十年至今,他做了四年兵部尚书。

感想就是折寿啊

四年前,兵部尚书并不是他,而是王振的亲信徐晞。

有多亲信呢亲信到王振直接代替皇帝任命了徐晞为兵部尚书,是为王公公特意“矫旨令徐晞为兵部尚书。”

然而不知是不是损了阴鸷,徐晞干了兵部尚书三年后,就一命呜呼去地府报道了。

当时已经六十多岁的邝埜就被安排来接手烂摊子了上任留下的亏空,一贯而行的弊政,四境蜂起的战事,以及独揽大权的宦官

一言以蔽之目之所及全是大锅和大坑啊

四年了,邝尚书干的够够的

于是今日接了旨意后,邝尚书是片刻也不愿意耽误,准备今天就去都察院报道,回头再来兵部收拾东西,晚一天都怕夜长梦多跑不掉反正于谦原本就是兵部侍郎,兵部诸事都娴熟,连交接工作都省了。

只是,公事无需交接,邝埜却另有一句要紧话私下嘱咐“廷益啊,做事要留几分余地,否则将来对景算账,你怕是要吃亏的。”

邝埜说的将来,自然是说王振出来后的那个将来。

于谦未言,只拱手相送老上峰去都察院走马上任。

想这样劝于谦的,不只有这几年心力交瘁的邝老尚书,还有今日一直为于谦提心吊胆的好友,兵部郎中齐汪。

只是,当他来到于谦屋中时,就见于谦案上已经堆满了公文,多是过去几年北境守将们关于兵防的咨呈。

垒垒文书几乎把于谦身影掩埋掉。

齐汪动了动唇,想劝的话停在了舌尖

作为好友,齐汪是常去于谦家走动的,当然也去过很多次于谦的书房。

于谦的书房里悬着一张画像,是他至为钦佩之人南宋末年文山公,文天祥。

他还写过一篇赞文山,里面便有“殉国忘身,舍生取义难欺者心,可畏者天。宁正而毙,不苟而全”等语。 1

写的是文山公,又何尝,不是他自己。

没有必要劝了。

齐汪换了话来说“廷益,我帮你一起整公文吧。”

他又去端了一盏灯来,在于谦对面坐下来。

此时,齐汪心中忽然短暂浮现了一点泡影似的念头陛下要是一直病弱,拖住王振无暇祸害朝纲似乎也不错。

啊,大逆不道,罪过罪过。

齐汪连忙强迫自己把心思转移到公务上。

皇城东安门。

此处矗立着明太宗朱棣所创立的署衙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关防。

这个名字太长,故而朝野内外只简称东厂。

永乐帝有定司礼监中秉笔宦官司礼监二把手总领东厂事务,称为督主或者厂公。

司礼监设官位,向来是掌印太监一把手一员,秉笔数人不定额。

秉笔职如其名,也有代皇帝行奏章批红的权力。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盖章权既然牢牢掌握在掌印的王振手里,旁人批了也白批,不得盖章照样白搭。

然而,从今日起,不同了。

东厂。

此时,在宦官中地位仅次于王振,身兼司礼监秉笔与东厂厂公的金英,正在东厂正堂叩拜谢恩,声音里有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惊喜。

晴天一个霹雳,降下一个好消息王振为了讨好病中皇帝,要为皇帝跪佛兼抄血经半年,无暇掌印。

他与兴安能够掌印数月

接过掌印太监那能够动用帝王玺印的牙牌,金英的手都有点颤抖。

其实在先帝年间,他、兴安、王振,都是差不多分量的大太监。然而当今登基后,跟皇帝情分最深的王先生立刻一枝独秀起来。

而王振自然也最怕这两位老同事,抢他的风头,于是多年来一直排挤。

王振背后有皇帝的绝对支持,金英也无法,眼见手下势力不断收缩,东厂里都有许多见风使舵的人,对他这个东厂督主只是面上的敬重。

再这样下去,他快要被王振挤的没地儿站了。只怕再过两年,就要跟兴安会和,一起蹲在都直监打扫卫生。

如今却横空出了这样一件事。

半年他有半年的功夫好好经营一番

东厂消息最灵通,金英接了这道旨意后,很快也得知了今日另外两道旨意“郕王监管内府十库”与“兵部侍郎于谦升任兵部尚书,总领军制。”

下属来报信的时候,金英正在为今日的天降横福,向着堂上供奉的神像下拜。

说来也奇,东厂供奉的神像,并不是神仙,而是武穆王岳飞。

岳将军若神魂有知,得知后世宦官特务机构世代供奉自己,估计心情也挺复杂。

属下进门

时金英还未拜完,依旧跪在蒲团上未起。

于是他的心腹,东厂掌刑千户也就一并跪了,给金英汇报了今日之事。然后感慨道“四境不平,陛下到底还是要用能做事之人。”

倒是金英听完后冷笑道“不然呢,你以为王振怎的忽然要抽身给陛下抄什么血经还不是篓子捅多了料理不来,又眼见瓦剌要大举寇边他从前提拔上来那些只会奉承阿谀的人,哪里能做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