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衣袖

林悠然玩笑道:“这是怕我把锅炸了吗?”

林阿姑忙道:“这一行的规矩,掌勺的手艺除了师徒父子不传外人,大伙总要避着些。”

林悠然这才明白过来。

初来乍到,她不能不管不顾坏了人家的行规,但私心里确实想培养几个助手,于是说:“我这个不能叫手艺,大多是自己胡乱琢磨出来的野路子。我不特意教,婶子们也不用避着,谁学会了算谁的。”

此话一出,妇人们无不惊讶异常。

说不心动是假的,若能学成,去大户人家当个掌勺娘子,一个人的工钱就能养活全家!

然而,几人彼此看看,还是摇了摇头。

“东家心胸敞亮,我们却不能不要脸皮。哪一行学手艺不是敬了茶,磕了头,给师父拎箱子洗脚倒夜壶,足足地做上三五年学徒,也不一定能学到真本事?没有这么便宜的。”

林悠然见她们如此行事,心里倒有几分感动,越发觉得孙婆子没选错人。

然而,助手的事只能慢慢来了。

眼下,林悠然娴熟地把丸子分成四个一组慢慢炸着,足足炸了六十多个。然后便是加作料,慢火炖,最后调汁,做浇头,圆溜溜、热腾腾的四喜丸子就出锅了。

林悠然看了眼计时的滴漏,刚好到酉时正,她擦干净手,敲响了屋檐一角吊着的大铜铃铛。

“铛——”

“铛——”

“铛——”

敲三下,代表开饭了。

清亮悠长的声音传到溪边,上一刻还在甩着膀子干活的兵士们瞬间丢下手头的工具,飞快地冲进军帐洗去身上的汗味,然后争先恐后地往河沿儿食肆跑。

几十个人高马大的年轻汉子,乌泱泱地冲过来,为了争抢离灶间最近的座位不禁大打出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匪进村了。

妇人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吓得脸色苍白。

林悠然笑着安慰:“他们自己定的规矩,谁要能挣得这头一把交椅,就能多得两块肉。每日都要来这么一回,见多了就习惯了。”

今日拔得头筹的正是那日摔跤输了的小兵,小石子。虽然衣领散了,额头还莫名其妙肿了一块,但笑得可欢了。

多得两块肉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能跟林小娘子说上话,还能得她微笑着问上一句:“可够吃?”

谁不想让林小娘子冲自己笑呢?

无关情爱,这是爷们骨子里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林悠然玩笑道:“好了,今日婶子们头一天上工,你们矜持些,别吓得人家明日不敢来了。”

她一发话,刚刚还打闹不休的兵士们立即齐刷刷坐好,乖巧得像是排排坐分果果的幼儿园小朋友。

妇人们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说话的功夫,大灶上的白米饭便蒸好了,锅盖一揭,清新的饭香扑面而来,几乎盖过了肉香。

草席上的小娃娃们一个个伸着脖子往灶间看。别说吃了,他们见都没见过白米饭!

林悠然掺上炒香的芝麻,捏了几个饭团放到竹篦上,招呼林二丫:“拿去,给弟弟妹妹们分分。”

林阿姑忙拦住她,惶恐道:“这可使不得,军爷们还没动筷子,哪里有娃娃们先吃的道理?再说了,也不能给他们吃这个,一人盛碗青菜豆腐汤就够了。”

“我让姑姑婶子们过来,可不是为了随便吃一碗青菜豆腐汤的。”林悠然隔开她的手,执意把竹篦递给了林二丫。

林二丫也是第一次吃白米饭团,欢欢喜喜地拿去分了,还十分细心地给林四郎和顾大郎留了两个。

得到饭团的孩子近乎虔诚地捧着,但没有立即吃掉,而是小心地征询母亲的意见。

对上孩子们渴望的目光,妇人们拒绝的话终归没舍得说出来。

赵惟谨随意地坐在兵士们中间,淡淡开口:“几口米饭不算什么,以后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