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宝绽端着空杯，感慨地说，“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没见过的东西，我想努力，变得更好。”</p>

说完，他又笑：“可我没能耐，这辈子也不成了你那样的人。”</p>

“我这样的人？”匡正眯起眼睛，开好车、住大房子、挥金如土的人？原来宝绽想要的不过是……</p>

“你能用英语打电话，”宝绽回忆他们认识以来的点滴，“从没瞧不起我，还借我钱，你帮助我，用一种默不作声的方式。”</p>

匡正愣住了。</p>

“你半夜三点在翡翠太阳等我，什么都不问就到派出所来接我，还有每天吃的那些东西，都是钱支撑的，但你从来不提钱。”</p>

我操！匡正的眼眶有点热，赶紧低下头，摆弄桌上的塑料碟子。</p>

“哥，我不会总让你照顾我的，等我好了，我也给你买恐龙蛋，请你吃腓力和那什么鹅肝。”</p>

匡正的心开始跳，不，不是跳，是热得要从胸膛里烧起来，他给宝绽的不及过去给那些小女朋友的十分之一，换来的，却是宝绽的念念不忘。</p>

“不说这个了……”他给自己倒酒，根本不管那是不是劣质假酒。</p>

“哥，”宝绽握住他的手，“我喝，你还得开车呢。”</p>

匡正大学毕业十年，总是被物化成一个符号，“投行的”，“有钱”，即使在亲戚眼里，他也是个没有面目的标签。但宝绽看到了他最真实的自我，在行业里凶猛如野兽，会算计对手，必要时也用骗术，但他骨子里是个普通人，也有同情、善意，会向人施以援手。</p>

烧鸽子和烤串上来了，准确地说叫黄土泥烧鸽子，匡正一看，面前四个大黑疙瘩，他两个，宝绽两个，突兀地横在盘子里，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p>

“哥，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吃吧？”宝绽有点取笑的意思，精彩的眼睛投过来，像一道月光，似曾相识。</p>

匡正有些愣，宝绽向他倾身，两手捏着那个黑疙瘩，从间一掰，炭泥的气味混着鲜美的肉香最先飘散，烧得板硬的泥土下是淡粉色的嫩肉，有蒸腾的热气和淋漓的汁水。</p>

“世贸一绝。”宝绽忍着烫，把鸽子给他扯碎，指尖红了，惹人的眼。</p>

匡正觉得饿，不知道是鸽子、泥土，还是那些疼痛的指尖，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从体内苏醒，像是兽性，或者爱，在这个暑夏的夜晚，在这间不起眼的小店，伴着老板娘爽朗的笑声，猝不及防打进心间。</p>

第29章</p>

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 梁叔介绍的化基金会来到如意洲。</p>

一共三个人, 两个三四十岁, 一个二十出头, 都穿着成套西装，戴眼镜。宝绽看他们的西装比匡正差远了, 派头却十足。</p>

“您好, ”宝绽领着大伙在剧团门口迎接，“我是如意洲的当家，这是我们团员。”</p>

“您好, ”他们依次伸手, 冷淡地寒暄, “就是这个楼？这么老了，怎么还没拆迁？”</p>

宝绽尴尬地笑笑：“这附近有不少物保护单位，拆不了。”</p>

他们互相对视, 然后打官腔：“先面试吧，我们需要个小房间。”</p>

宝绽请他们进去，楼里前几天就打扫好了，但因为断电, 整个一楼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p>

“怎么不开灯？”他们问。</p>

“停电。”宝绽带他们上二楼。</p>

他们想不到这个剧团穷得连电费都交不起:“真不巧。”</p>

时阔亭他们跟着上去, 邝爷在最后, 老爷子没经过这个，拉着应笑侬说：“小侬啊，那个什么试, 你们先上。”</p>

“放心，”应笑侬搀着他，“我和老时先进去，您老和宝处殿后。”</p>

到宝绽那屋，桌子已经摆好了，在“烟波致爽”堂下，桌上放着三瓶矿泉水，基金会的人入座，闲聊了两句，他们一个是学艺术史的，一个学艺术品投资和管理，还有一个是金融专业，搞了半天没一个懂戏的。</p>

大伙的心不禁沉了几分。</p>

“一个一个来，”他们领头的说，“其他人先回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