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他在东花厅外，和段汝汀打了个照面，那是个轻易不咬人、咬人就要命的主儿，虽然是女儿身，但这些年爱音集团在全球涉猎的十一个行业、二十八家分公司、近四十个办事处、上百亿美元的生意全抓在她手里，她才是段家财富真正的掌控者。</p>
在西山这个园子，论血统，应笑侬是老大，但论实力，段汝汀才数第一，兄妹俩针尖对麦芒，谁都没先开口，这时花厅里说：“行了，商量正事吧，财产怎么分？”</p>
应笑侬眼看着段汝汀的眸子一冷，扫向彩瓶背后的漏窗。</p>
“有什么可商量的，平均非呗，”四房说，“老大指定不回来了，人家身上的血都是蓝的，瞧不上咱们这些臭钱。”</p>
“平均分？”三房笑了，“大房走的早，二房在美国，十几年前就离了，只有我跟老头子是正儿八经华人民共和国的结婚证，论夫妻共同财产，先把我那一半刨出来，剩下的大伙平均分。”</p>
段汝汀的眼睛黑沉沉的。</p>
“你怎么那么会想呢，”四房轻哂，“我问过律师，集团是老头子的婚前财产，和你没半毛钱关系，再说了，你想吞大头，老二能让？”</p>
提到老二，屋里静了，半晌，三房叹了口气：“你说这个家，大儿子弄得像女的，二女儿弄得像男的，真作孽！”</p>
“像男的，”四房说，“她也不是男的。”</p>
段汝汀的脸瞬间绷紧，现出某种锋利的神色。</p>
“好好一个大姑娘变成那样，还不是因为老头子重男轻女，”三房断言，“这个家轮上谁，也轮不到她。”</p>
段汝汀缓缓眨了下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应笑侬知道她，咬人的狗不露齿，二房、三房、四房之间的矛盾，迟早会把段家搞得支离破碎。</p>
西山是条盘山路，匡正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停车场在爱音园东南侧，应笑侬下来接他，领他从僻静的角门进园子。</p>
仲春的山景，古色古香的院落依山而建，匡正惊叹，这个年代能在西山有这么大一片地、盖这么一处风雅的园子，绝不是有几个钱就能办到的。</p>
“祖上的房子。”应笑侬说。</p>
怪不得，是个有背景的家族。</p>
“段家第一个经商的，是我爸。”</p>
阳光不错，空气也好，匡正没系西装扣子，迎了满怀的山风。</p>
“改革开放，他二十多岁，从家里跑出去了。”</p>
匡正笑起来：“那不是和你一样？”</p>
应笑侬一怔，是啊，段家的四个孩子，数他和段有锡最像，那么死硬，那么倔：“他从街头小买卖干起，干了四十年，干出今天的产业。”</p>
四十年不足以有这样的产业，匡正估计，段老爷子的成功离不开家族背景的支撑。</p>
“他和我妈，”提到妈妈，应笑侬的语气变了，“就是那时候认识的。”</p>
匡正看向他，泼辣的应笑侬，不好惹的应笑侬，此时带着某种从未有过的柔软。</p>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应笑侬嗓子发颤，“爱到……我爸给集团起名叫爱音，那是我妈的名字。”</p>
“我以为，”匡正忽然说，“你对这个家没有一丝感情。”</p>
应笑侬停步，停在参差的桃枝间。</p>
“我替段老爷子找过你，记得吧？”</p>
应笑侬记得，在老剧团，那也是匡正和宝绽第一次见面。</p>
“你是个打死都不回家的人，现在却让我来帮你处理家族问题？”</p>
这是匡正最大的疑问，出手介入段家事务前他必须知道答案。</p>
“这个家我不要，”应笑侬垂下眼，肯定地说，“班我也不会接。”</p>
匡正不解地蹙着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