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亭是被热醒的。</p>

都是年轻人，这个年纪正是气血方刚的。陆长亭裹着被子本就挺能造热的了，谁知道跟前还挨了个火炉，睡梦之中，陆长亭总觉得自己成了一块烤肉，用钎子串好了搁在火炉上，还带翻面烤的，实在太难受……难受着难受着，陆长亭就睁开了双眼。</p>

刚睁眼的时候，视线还有些朦胧。陆长亭想也不想便拿脚踹，奈何他的身板和对方不平等，这一脚半分都没能踹动。</p>

他明明记得自己入睡的时候，床上只有自己一人啊。</p>

陆长亭噌地一下坐了起来，被子被他用力一带，连带着睡在外面的人，也跟着往里挪了挪，正好撞上陆长亭的腰，陆长亭差点又趴下去。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对方也醒了。</p>

他睁开双眼，目光冰冷锐利，不过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这些情绪收敛了个干干净净。</p>

朱棣翻身下床，低声道：“早些起，出来我们去练功夫。”</p>

陆长亭瞥了一眼打地铺的王爷们，于是跟着朱棣跨出门去了。</p>

穿戴整齐、洗漱过后的二人，站在凛凛寒风中，还颇有几分气势。朱棣似乎是真的对此上了心，他说教便是真的教，甚至偶有对陆长亭严苛的时候。一个早上折腾过去，陆长亭已经饿得不行了。朱棣便径直带着他出门吃早饭去了，剩下几人自然就不关他们的事儿了。</p>

待那三人醒来后，又是一番咬牙切齿。</p>

这样的生活如此过了几日，朱棡终于揪到了背后之人的小辫子。</p>

朱棡并不敢在此事上直接做主，于是问起了朱樉，“工匠们就这样放走吗？”现在屋子该拆的地方也拆了，该掏空的屋顶也掏空了，该问的东西也都问出来了。</p>

陆长亭恰好闻言，便忍不住插了句嘴，“你们可是担忧放走之后，泄露出了消息？叫那背后之人提前有了准备？”</p>

朱棡点头，“正是。”</p>

朱棣转头定定地看着陆长亭，似乎很是期待接下来陆长亭要出口的话。</p>

“那倒是容易，送往官府不就是了吗？”</p>

“送官？”他们都是一怔。</p>

他们早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些工匠被抓到他们的手中，跟送官也没什么区别了。但此时听陆长亭一说起，他们不免双眼一亮。大家都不是什么蠢人，点到为止即可，彼此心中都已经明白过来了。</p>

朱樉笑着拍了拍桌面，“长亭好生聪慧！说得不错，送官！我们这便将他们送官。”</p>

朱橚弱弱出声道：“可这……以什么借口啊？”</p>

朱樉拍了一下他的头，“这还需要什么借口吗？”他们想要关工匠到县衙去，极为容易！单是恶意造风水有问题的建筑，便可以将他们坑进去了。若是换别人来这样报官定然不行，但他们不一样啊，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那县衙也不敢怠慢啊。</p>

这一招，只是做给人看的，并且将工匠再度光明正大地陷在县衙里。</p>

工匠们可以走，但起码要等到他们将背后之人揪出来才能走。</p>

陆长亭说完便低头继续吃东西了。</p>

瞎掺合不如吃饭。</p>

朱樉和朱棡立即起身出去了，想来应该是去安排那些工匠了。</p>

朱棣伸手揉了揉陆长亭的发，道：“今日可否能随我走一趟？”</p>

“做什么？”</p>

“也是一桩风水生意。”</p>

陆长亭愣了愣，“你找来的？”朱棣这么快就融入了中都，并且还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雇主？陆长亭实在有些不敢相信。</p>

朱棣神秘一笑，“非我一人之功。”意思也就是，其他几兄弟也有掺合了？陆长亭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心底隐隐有了猜测。难道是……“你们要去找对宅子动手的人？”</p>

朱棣摇头，“不用找，那个人一直都在中都，而且是早从两年前开始，便留在中都了。”</p>

陆长亭心底惊讶不已。这么早就开始布局？那人是真心想要害皇嗣啊！</p>

“好，我去。”并非为了朱棣等人，而是陆长亭也想知道，做出这般阴损之事的人，该是何等模样。等揪出来之后，这等人，最好是先废了他作恶的能力！不然遗留世上，必成祸害！</p>

朱橚立即道：“我也去。”</p>

朱棣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陆长亭，“我是师父，他是徒弟，你算什么？”</p>

朱橚憋了半天，“……打杂的？”</p>

陆长亭忍不住笑出了声，“五哥还是别跟去了。”上门看个风水，还带这么多人，那不是明晃晃地提醒着人，他们是去砸场打架的吗？</p>

朱橚只得将满腔情绪都憋了回去，“……哦。”</p>

待那头朱樉和朱棡将工匠都送到县衙去了，并且还在县衙作威作福了一段的时候，朱棣便换了身装束，带着陆长亭出门去了。</p>

此时值正午，日头正好，只是冷风刮上来，陆长亭仍旧觉得自己仿佛脸皮都要被刮掉一层了一般。</p>

陆长亭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朱棣察觉到他的动作，便伸手将他揽入了怀中，“早知便该带个披风出来了。”</p>

陆长亭摇摇头，“你见过道士还穿披风的吗？”</p>

朱棣毫无压力地道：“从前没有，以后自然就有了。从你我开始。”</p>

陆长亭：“……”真是好足的底气！好不要脸的脾性！</p>

不过……呵，他还挺喜欢。</p>

陆长亭抓着朱棣的手紧了紧，“再过来点儿，挡风。”</p>

朱棣没想到陆长亭这样上道，一愣过后还颇有些哭笑不得。但最后还是顺从地给陆长亭继续挡风。只是二人走在街上的姿势，着实有些不大好看，活像个球扒在了一棵树上。</p>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一处宅子外，这宅子的门很小，看上去很是小家碧玉的味道。</p>

不过他们来得刚刚好，门是开着的。</p>

陆长亭有些惊讶。</p>

朱棣见状补充道：“长亭不是说，做生意赶巧不是赶早吗？”</p>

陆长亭顿悟，“你提前打听过了？”</p>

朱棣点头，“这个人名陈方，在中都给人瞧了好几年的风水，这宅子就是他购置的，今日是他儿子满月的日子，来了不少人，因而这大门才是敞开着的。”</p>

“儿子？”陆长亭面色怪异。给人瞧风水，还是挺费劲儿的，甚至是折损自身福寿。这人还敢生儿子？上辈子陆长亭可都是不敢的。</p>

朱棣领会错了意思，笑道：“你以为看风水的都是道士吗？就算道士，那也能成亲生子的。”</p>

陆长亭摇了摇头，没再就这个问题往下说。</p>

“走吧。”朱棣牵住了他的手往前走，“一会儿可别怯场。”</p>

陆长亭心底轻嗤了一声，他会怯场？简直是玩笑！不过嗤笑过后，陆长亭又觉得有点不大好。他跟着朱棣混久了，竟然变得有些孩子气了！这种时候都还要为一句话而不服气……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陆长亭走了个神。</p>

等他走完神，他们正好要进门了。</p>

下人当他们也是来吃酒的，甚至朱棣还拿出了张请柬。</p>

下人不疑有他，轻易地就将他们放了进去。</p>

朱棣牵着陆长亭径直走了进去。</p>

二人都是极为擅长演戏的，表面上那是挑不出半点不对劲来。</p>

只是走了没几步，他们就被人拦下来了。</p>

朱棣和陆长亭对视了一眼。</p>

——你露陷了？</p>

——我没。你露陷了？</p>

——不可能！</p>

拦住他们的那下人，伸出手中的托盘来，笑道：“敢问二位的贺礼是？”</p>

陆长亭：“……”哦嚯，什么都准备了，就是没准备贺礼，他们会被赶出去吗？</p>

朱棣站在那里顿了顿，然后从袖中掏出了红纸包着的一团，直接搁在了托盘上。</p>

那下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忙问道：“这是何物？”</p>

朱棣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气势逼人。</p>

下人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都仿佛在那里扎了根，定定的，动也不敢动。</p>

陆长亭拽了朱棣一把，“走了。”</p>

朱棣露出宠溺的表情，揉了揉他的头，“好。”于是从善如流地带着陆长亭继续往前走了。</p>

那下人似乎是被那一眼给镇住了，竟是没敢追上来问，当然后面还有客人进门来，自然那下人也就更没机会追过来了。</p>

陆长亭拉了拉朱棣的袖子，忍不住问：“你准备了贺礼？”</p>

“没。”</p>

就知道没有，当时看朱棣僵在那里，他就猜到了。那……“那你给的是什么？”</p>

“准备带回宅子去的面饼，昨日五弟说他想吃。”</p>

陆长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