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友家想要南蛮人的铁炮,龙造寺家想要我们的硫磺,可他们谁也没问过这里的人想要什么。”阿苏惟将的目光扫过远处的阿苏山,“阿苏家要想在诸多势力中站稳脚跟,靠的不能只是大友家的一封请柬,也不能只是龙造寺家的一纸许诺,而应该是眼下这些愿意跟随着我的人。”
队伍行到肥后国与丰后国的交界,夕阳已经把山路染成了金红色。高桥绍运忽然指着远处,只见一群南蛮传教士正沿着山道走来,领头人手里举着个十字架,金光闪闪的,在暮色里格外扎眼。
阿苏惟将勒住马看着那些人从身边走过,传教士用生硬的日语说着“天主保佑”,却没人看一眼路边跪着的村民。阿苏惟将忽然想起父亲生前说过,我们的神住在山巅、住在河里、住在每一棵树上,而南蛮人的神却被钉在木头架子上,他离土地是那么的远。
“走吧。”阿苏惟将面无表情的说道,他静静看着传教士渐行渐远,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才轻轻抖了抖缰绳。马蹄声响起仿佛是在回应着他的命令,马蹄踏碎了夕阳下的影子。
夜幕缓缓降临,队伍在一处驿站停歇,驿站内灯火通明给这漆黑的夜晚带来一丝温暖。山田匡德铺开地图指着府内城的位置,详细解释道:“大友公的受洗仪式应当会在城中心新建的南蛮寺举行,我想他必定会邀请所有从属大名前来观礼,并且在仪式上宣读南蛮人的‘教义’。”
高桥绍运默默擦拭着腰间的胁差,刀刃在灯下闪烁寒光。他抬起头看着阿苏惟将,缓缓说道:“岳父大人让我带句话给您,如果主公逼迫宫司做一些违背意愿的事情,还请您以‘阿苏神社的神谕’为由推脱。”
阿苏惟将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了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上。月亮高悬在阿苏山的方向,宛如一枚被神镶嵌在天上的玉盘。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他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友义镇的受洗仪式,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场宗教活动,但实际上却是一场充满权谋和算计的试探与较量。这个仪式的真正目的,是要看看他的臣下有多少人愿意毫无保留的追随他,同时也是在试探谁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因为自己而对他表示反对。
阿苏惟将突然冷不丁的说出了一番话:“明天我进入府内城时,会告诉大友家的人,阿苏家愿意多让出一成的商路分成,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肥丰道之间的商路必须由我们自己来管理。”
他的这番话让高桥绍运的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明白了阿苏惟将的意图。然而还没等一旁的山田匡德开口询问,阿苏惟将紧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了那把短柄火铳,眼神复杂的说道:“这铁炮虽然厉害,但它再好也无法打穿阿苏山的石头。大友家所追求的是利益而并非真正的信仰,既然如此我们就跟他们谈利益好了。”
夜深了,驿站外传来梆子声。阿苏惟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样身不由己处处退让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呢?
第二天清晨队伍继续往府内城走,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城墙了。阿苏惟将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已经飘来了南蛮寺的钟声,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大友义镇的野心,南蛮人的算计,龙造寺家的虎视眈眈,像一张网正在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