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后国,岩屋城,阿苏家。当赤星统家平定一揆的捷报传回,随信送来的还有一卷厚厚的供词。那些被俘虏的一揆乱民,在严刑拷打之下吐露了这场动乱的真相。这场波及全境的动乱竟然源于阿苏惟将最引以为傲的“惩贪令”。
阿苏惟将的指节重重叩在案几上,响声仿佛是他内心愤怒的回响。青瓷茶碗里的茶水随着这一叩猛地晃出半盏,溅落在铺开的《山鹿郡土地账》上,晕开了一片深色的墨迹。账册上“去年贡米三千石”的字样,被水浸透后显得模糊不清,就像山鹿郡百姓脸上淌下的汗水一般。
阿苏惟将的目光落在那片墨迹,久久没有移开。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嘴唇紧闭,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的怒火。“你们,还需要我赦免?”阿苏惟将的声音不高,但却充满了压迫感,让跪满议事厅的国人众浑身发抖。
为首的山鹿家当主,额头紧紧抵着榻榻米,花白的胡须沾满了冷汗。他不敢抬头,生怕与阿苏惟将的目光交汇,只能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大人,这……这都是误会……”
甲斐宗运站在一旁,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安。他看着阿苏惟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宫司,乱民有罪,胡乱攀扯也是有可能的。宫司推行新政,本是为了百姓。”甲斐宗运叹了口气,将一杯新茶推到阿苏惟将面前,“可山鹿郡的代官们……”
“代官们?”阿苏惟将突然怒吼一声,声音震得整个房间都嗡嗡作响。他猛地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抓住面前桌案上的供词,紧接着用尽全身力气将供词狠狠砸向地面。只听“砰”的一声,纸卷瞬间散开,如雪花般飘落。
然而,这些纸张并没有失去它们的价值,因为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朱批。这些朱批正是调查役经过长时间调查审讯后,所记录下来的罪证。山鹿郡代官将“减征”政令扭曲成“先缴足旧额再议减免”,山本郡旧氏族更过分,为填补贪污腐败所造成亏空,竟然把年贡率提高到了七成!
阿苏惟将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供词,他的脚底慢慢移动仿佛要将那些名字碾碎一般。这些人打着本家名义,却干着如此卑鄙无耻的勾当,简直就是刮地三尺!而现在一揆被平定之后,这些人的罪行暴露无遗。但他们不仅没有丝毫悔意,反而还有脸来请求阿苏惟将的赦免?
议事厅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城守阁的铜铃上,叮咚声里裹着寒意。跪在最前排的国人众开始齐齐磕头,额头撞在榻榻米上的声音像钝器敲木头,却丝毫动摇不了阿苏惟将的眼神。他想起刚继位时的情景,阿苏家三成收入都进了旧氏族私囊,山鹿郡的百姓为了缴贡米,连春耕的稻种都典当了。
他在林巨正面前立誓“革除积弊”,可如今看来,这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就像阿苏神社前的老松,根须早已钻进阿苏家的地基里。
“宫司,”甲斐宗运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山本氏和山鹿氏都是辅佐阿苏家的老臣。若严惩他们,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