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光斑里的千年诗行

夕阳的金辉穿过博物馆的玻璃幕墙,在青石板上洇开道狭长的光斑,像谁打翻了砚台,将浓墨泼成了流淌的河。青林站在光斑边缘,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与光斑重叠,指尖触及地面的刹那,黄铜放大镜突然震颤——镜面上,苏轼手札的墨迹正顺着纹路爬升,与他掌心的汗渍融合,在镜片内侧凝成行小字:“元丰七年,东坡雪堂”。

这是苏轼从黄州贬所迁居汝州的年份。青林握紧放大镜,光斑里的景象突然扭曲:石板路的裂纹变成了黄州赤壁的江滩,远处的车流声化作江水拍岸的轰鸣,街角书店飘来的童声“但愿人长久”,竟与阵模糊的吟诵重叠——“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他低头时,粗麻布短打又裹上了身,脚下踩着的是掺着沙砾的黄土,江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带着鱼腥味的凉意。不远处的坡地上,几间茅草屋正冒着炊烟,屋檐下挂着串风干的橘子,门楣上题着“雪堂”二字,笔力苍劲,正是苏轼的笔迹。

“客官是来寻苏学士的?”个穿蓝布裙的农妇提着木桶经过,桶里的井水晃出细碎的光,“他在后山开荒呢,说要种些麦子。”

青林顺着农妇指的方向走,穿过片竹林时,听见了锄头撞击石头的闷响。转过竹林,看见个穿粗布襕衫的中年人正弯腰翻土,鬓角的白发沾着草屑,侧脸的轮廓在夕阳里格外分明——正是苏轼。他手里的锄头突然停下,望着远处的江面出神,嘴里念念有词:“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青林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定风波》里的句子,写于元丰五年的沙湖道中,那时苏轼刚在雨中悟透“也无风雨也无晴”。他悄悄走近,发现苏轼脚边的石头上,用炭笔写着半阙词,末尾的“一蓑烟雨任平生”被雨水洇得发蓝,像浸在江水里的墨块。

“你是何人?”苏轼转过身,手里还握着锄头,掌心的茧子比文人的笔茧更厚,“看你的衣着,不像本地农户。”

青林刚要开口,放大镜突然灼热,镜片映出幅奇特的画面:现代书店的玻璃柜里,本《东坡词集》正被个戴眼镜的老人翻开,书页停在《定风波》的插图上——画中苏轼披着蓑衣在雨中行走,背景的竹林竟与眼前的竹林分毫不差。

“我是...远方来的读者。”青林斟酌着词句,“读您的诗,觉得亲切,便寻来了。”

苏轼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江风:“读者?好称呼。我这诗啊,本就是写给田埂上的农人、江船上的渔夫看的,倒没想到会传到远方去。”他放下锄头,指着坡下的菜地,“你看这麦子,去年播的种,今年就能收,比写诗实在。”

青林注意到菜地的田埂是按“之”字形排列的,弧度恰好与《黄州寒食帖》里的笔画弧度吻合。苏轼似乎看出了他的目光,解释道:“田埂弯些,能挡雨水。就像写文章,直来直去容易断,拐个弯反而能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