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生死离别

豆娘病愈带来的那点微薄暖意,尚未能在这条巷子里真正扎根。

便被另一股更为深沉、更为无可抗拒的寒意所覆盖。

这寒意并非来自倒春的风雪,而是源于生命本身不可违逆的规律——衰老与凋零。

住在胡同最里间,那座低矮瓦房里的苏老汉,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最后的尾巴。

他走得安静,就像一片枯叶在枝头颤巍巍地坚持了许久,最终无声无息地飘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病痛呼号,只是在某个清晨,送饭的邻人发现他蜷在冰冷的炕上,身体已然僵硬,脸上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奇异安宁。

苏老汉是这条巷子里最年长的人,据说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晚年才落叶归根。

靠着一点微薄的积蓄和邻里接济,独自寡居。

他性子沉默,常在自家门口那块磨得光滑的青石上晒太阳,眯着眼看胡同里的孩童嬉闹。

看日升月落,看岁月在砖墙瓦楞间刻下痕迹。

他是这条胡同活着的记忆,是许多人家搬来之前就存在的风景。

他的离去,不像国破家亡那般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却像是一根早已风化、勉强支撑着什么的柱子,终于悄然折断,带来一种缓慢而真切的坍塌感。

这是这条巷子,在许清安定居于此六载以来,第一次真正送走一位熟识的、朝夕相见的老人。

是又一场生死告别。

消息传开,一种混合着悲伤、茫然与物伤其类的情绪,在邻里间弥漫开来。

没有官府过问,没有远亲奔丧。

在这改朝换代、人心惶惶的年月,一个孤寡老人的身后事,便只能落在这条巷子,这些同样在命运洪流中挣扎求存的街坊肩上。

周成和老周几个男人,自发地聚在一起,沉默地商量着。

他们面容凝重,眼神里有对逝者的哀悼,也有对处理这等白事经验的缺乏所带来的无措。

棺木、寿衣、香烛纸钱,还有那最后的入土为安,每一件都需要银钱,都需要人手。

许清安站在平安堂的廊下,看着对面苏老汉那间突然失去了生气的屋舍,以及门前那些面带愁容、低声商议的汉子。

他的灵觉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屋内正在缓慢消散的、属于一个凡人一生的微弱气息。

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比豆娘病危时更为沉寂、更为终结的死寂之感。

生老病死,红尘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