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道：“鬼……不阴气都蛮重的么。”

“哪的话，你看你三个夫君有他那种阴气么？”

“这倒没有。”

必安其实比一般鬼阴气重，但确实和花子箫没得比。少卿简直跟个大活人似的。至于颜姬，那是妖气加骚气。老爹长叹一声，痛心疾首地看着我继续道：“在地府里待得越久，而且长时间不到上面去换口气，便会越来越阴鬼化。就连丰都大帝都会去人间吸口阳气、仙界吸口仙气感染感染自己，可是那花子箫，他从来没有道过阳间，你知道吗？媚媚，他是天帝亲自点名打到无间地狱的鬼，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啊，哪怕是丰都大帝，也别想转他的运。你若真的对他动了感情，那可如何是好？你要知道，到了时辰若不去转世投胎，也会跟他一样被打到无间地狱。为父可是去那里看过的，全天下最龌龊最恐怖的鬼全聚那儿了！如何，想试试么？”

我大惊失色地摇摇头：“不，不要。”

见我如此坚决，老爹总算长嘘一口气，神色缓和了一些：“还有第二点——花子箫以前有个老婆，你知道的吧。”

脑中一直在回想他说的无间地狱，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略有耳闻。”

“他一直喜欢他老婆，是属于深陷到没药医的，是个鬼都知道。”

我这才有些迟疑地说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和我成亲？”

“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哪个男人不要呢。”我刚想辩解，爹又摇了摇手指，“媚媚，你别急着打断为父。他一人独居千年，每日睹画思人，必定也是空虚至极。你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三番两头去找过他，即便你没那意思，他也会多想。不过，所幸的是你没让他碰你，这一点我们大家都很欣慰。”

说到这里，颜姬和少卿都投来讶异的眼神。必安最聪明，已经知道老爹想把丑事藏住，心神领会地笑笑，也不说破：“既然如此，这事便好解决。”

颜姬半信半疑：“居然什么都没发生，真的假的啊……”

“媚娘，这是真的？”少卿最傻，扔下手中的诗集跑到我面前，情不自禁地握住我的手，“你，你和他什么都没发生？”

“好了好了好了！”老爹故作烦厌地挥挥手，“当着长辈的面，像什么样子！”

少卿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满脸欢喜地搂住我的肩：“我真高兴。”

老爹清了清喉咙：“好了，媚媚，毕竟这事是丰都大帝做的主，你和花子箫也不好公然分开。你也不用摊开来跟他说，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过一段时间他自然会懂。”

接下来，老爹便开始风风火火地筹备第二轮投胎。我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对到了骨子里，因而安分地过了一个月好日子。一个月以后，他总算从阎罗王那里鼓捣来了个新科状元郎妹妹的胎，打算生产日一到，便喝汤过桥去。他带着这个消息来到停云阁看我，神采飞扬地进房，开口却道：“我的天啊，女儿，你何故瘦成这般，你这是要吓死为父啊。”

我这才收回神游窗外的状态，摸摸脸：“……没，没有吧。”

爹长长地叹了一声，在我身边坐下，拍拍我的肩：“看来没个了结也不是办法。你去和花子箫见个面，把话一次性讲明白。”

“好。”

我命人捎了一封信给花子箫，挑在黄昏过后，上门拜访。花府后院依旧花红满树，一方胜景，却因着黯淡的夕阳，染上了一丝凄艳。令我想象不到的是，即便我捎信通知过他，第一个看见的情景，依然是靠坐在花枝回廊间的枯骨。他身上披着红衣，嶙峋的骨节便是隔了上好布料，也显得突兀而僵硬。而即便听见我的脚步声，他也只是微微转了一下脖子，随后静坐在原处，看着满院落华。这一次，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悄悄走到他身边：“居然这个样子见人，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了？”

枯骨没有动静，熟悉低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这才是我真实的模样，平时披着的，不过是层皮囊。你来找我有事么？”

我看了一眼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骨，轻声道：“我……”我说不下去。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答，他便站起来，用那双空空的眼洞对着我，颈骨节拧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声音也变得幽怨凄厉起来：“想说什么，终于想和我住在一起了？你看，其实画皮也不是很吓人的，跟我这样的人住在一起……”

他轮流摆动着枝干般的手指骨，将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声音阴沉到瘆人：“娘子，今夜可想跟我回卧房，共度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