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那是你们的瞎道理!”宁小枫赌气。

蔡昭直接问父亲:“爹,戚伯父说什么了?”

蔡平春凝重道:“昭昭,你觉得是什么人将常家灭门的。”

蔡昭一怔:“不是魔教么?”

蔡平春道:“你今天也听见了,魔教如今内乱的厉害。前几年还出了一个女魔头,在聂喆的撑腰下补了天璇长老的位,许多人不服气,那女长老杀的是人头滚滚啊——都乱成这样了,他们还有心力来找我们的麻烦么?要知道常家坞堡并非容易攻取之地,说句实话,那坞堡连我都没去过……”

“就是去过也不见得有用啊。常大哥担忧妻儿安危,将坞堡藏的云山雾罩,等闲人连大门都摸不到。不过魔教素来有些异能之辈,说不定人家能破解也说不定。”宁小枫有些沮丧。

“就算破解,那也得下大功夫啊。”蔡昭喃喃道。

“不错。”蔡平春皱眉,“如此费尽心思也要灭门常家的,必是有深仇大恨的。”

“聂恒城的旧部?”蔡昭出口就摇头,“不对,杀聂恒城的是姑姑,要灭门怎么不来落英谷?那么就是……赵天霸?!”

宁小枫笑了下:“这个故事昭昭今日也听了么?不错,我们几个适才商议了一番,想想有这般大手笔的,还只有聂恒城首徒赵天霸的死士了。”

蔡昭抬头看屋梁,思绪混乱:“这群死士也真有趣,不去为聂恒城报仇,却非要给聂恒城的徒弟报仇……”

“你们小辈是没经过当年的事,聂恒城座下四大弟子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大煞星,在内能与七星长老平起平坐,在外能手握重兵独当一面。赵天霸手底下有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死士,倒也不稀奇。”宁小枫补充。

“爹,娘,我都明白了。”蔡昭整理完思绪,眼神清明:“戚伯父的意思,常师兄留在青阙宗内更安全,毕竟这里有万水千山崖的天堑在,魔教上不来。若常师兄真去了咱们家,怕是还要牵连落英谷。爹娘放心,我也觉得常师兄留在青阙宗的好,毕竟这里为难他的只有几个人——戚凌波那废物我一只手就能摆平,保管不会叫人欺负常师兄的。”

蔡平春点点头:“我们也是这个意思。青阙宗内毕竟是小打小闹,外面却是性命之虞。昭昭,念在常大哥的情分上,你无论如何也要照看好常宁。”

蔡昭心中撇嘴,脸上笑的很乖巧:“爹,您放心吧,其实您不说我也不会看着常师兄平白被人欺负啊,姑姑教了我那么多年的侠义之道,难道我是白听的么。”

说这话时她略有几分心虚。

只有几分。

蔡平春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蔡昭听出这话中隐含的未尽之意,紧张道:“爹,你们要去做什么?”

蔡平春沉吟,宁小枫讥诮:“昭昭,常家灭门这么大的事,今晚宴席之上你可听人提过?有人义愤填膺么,有人哀叹落泪么,有人拍胸脯要给常家报仇么?”

蔡昭一呆。

“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宁小枫目露哀恸之色,“常大哥是咱们正派中响当当的人物,遭此惨事,本该正道各派群起讨伐,如今却个个装聋作哑。”

“当年你姑姑在的时候,是断断不能容下这等事的。那时候,人人都敬服你姑姑,只要她登高一呼,没有人不应的——朝闻不平,夕至可也。”宁小枫秀目发红,落下热泪,“戚云柯忝为六宗之首,却一点担当都没有。小春哥,我真是…真是意难平…”

蔡平春握住妻子的手,低声劝慰:“你别再责怪戚大哥了,他一直都是那样厚道和善的性子,本也没想做宗主,都是时也运也,没法子的事啊。”

他抬起头,正视女儿,“常大哥是因为击杀赵天霸才招来大祸,别人能装聋作哑,我们不能。我与你戚伯父说好了,明日祭典之后,我们就派人四下去查访常家灭门之事,周大哥和宋门主也会相助。常宁还小,这个仇我们替他报了。”

望着父亲坚定沉稳的神色,蔡昭知道这事无法劝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纵然她从未涉足江湖,此时也隐隐察觉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她毕竟才十五岁,此时心中害怕,便倒在母亲怀中呜呜起来:“……娘,娘,我想姑姑了。”

宁小枫泣泪:“我也想了。若是你姑姑还在,哪会有这样不公道的事。”

蔡平春也红了眼眶。

泪眼迷蒙,蔡昭又想起了蔡平殊的眼睛,那样乐观,豁达,无所畏惧,哪怕重伤卧床,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害怕,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

她又想起了常大侠,还有许许多多只闻名字却不谋其面的先辈英豪们——

那些果敢如骄阳般的少年们,不是老了,就是死了;那些青春年少激昂热血的岁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刚出了小镇,一座秀峻端肃至极的山岭映入蔡昭的眼帘。

山形高大峻伟,盖头压顶而来。巨大险恶的山石宛如一头头被定住的魔物所化成,狰狞贪婪的攀爬在行人的头顶身边,仿佛伺机而动,远远近近的深绿葱绿浅绿一层接着一层堆叠,涌到面前让人透不过气来,看着很淡的山峰其实巨大高耸到难以言喻,只是离你较远。

传说中的洪荒年代,这里遍布着各种妖魔毒物的巢穴,以山脉中充沛的灵气滋养壮大,为祸百姓。这些魔物后被仙者铲除,并让其中一名道号北宸的弟子坐镇此处。

许久许久,沧海桑田,人间灵气枯竭,仙踪不至,而坐镇九蠡山的少年弟子北宸,也成了执天下修武牛耳的北宸老祖。

年幼的蔡昭曾问姑姑‘老祖他真是仙人的弟子吗’?

蔡平殊笑笑:“几百年前的事了,谁知道真假,不过咱们北宸一脉的,总要给祖宗脸上贴点儿金嘛。昭昭啊,你希望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希望是假的。”蔡昭捧着肉乎乎的小脸,神情很认真。

蔡平殊略奇,问为何。

小小女孩像大人一样的叹了口气:“其他仙人都走了,飞到天上去了,只留下老祖一个孤零零的在人间,他也太可怜了。”

后面的对话蔡昭大多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的阳光十分和煦,晒的她趴在姑姑的腿上昏昏欲睡,姑姑的神情很温柔,手掌温软,摸着她的头发咕哝了一句‘昭昭心肠这么软,将来不要行走江湖了’。

蔡昭一点行走江湖的意思都没有。

她喜欢落英谷和落英镇,喜欢晨起听见豆花伯熟悉的叫卖声,喜欢深夜支棱着小棚炉火昏黄的馄饨摊,喜欢家人朋友都在身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这样过一辈子有多好。

堪堪爬到山顶,蔡昭才发现所谓的‘山顶’是一片极空阔的平顶,就像某个小山头被削平了尖峰,露出圆形平坦的横截面,而前方高处云雾缭绕的主峰山岭还远远未到。

广阔的平顶上设有望台与哨所,驻守其中的十余名弟子看见蔡氏一行人,就遥遥抱拳过来,当前一位三十多岁圆脸汉子领众弟子向蔡平春夫妇行礼,蔡昭姐弟俩还礼。

宁小枫戏谑:“今日怎么大楼亲自在这儿值守?莫不是犯了错,被罚来风云顶了。”

曾大楼抬首大笑:“我今晨掐指一算,算到落英谷阖府今日必到,于是就出来等着了。”

蔡平春摇摇头:“你小时候那么老实,现在也学的油滑了。”

曾大楼动了动嘴唇,一笑作罢。

宁小枫接过来道:“你心里定是在想,这蔡平春装什么老成,才大了我几岁,当初一道玩耍时还互扔过泥巴,如今倒来摆谷主的谱了。”

曾大楼笑着摆手:“不敢不敢,不敢的。”

听着父母与人谈话,蔡昭姐弟悄声咬耳朵。

“阿姐,青阙宗到底在哪儿啊,总不会在这儿吧?我们为啥不接着走了了啊。”

“大笨蛋,还走,走去哪儿,没看这平顶前面断了嘛!”

蔡家人是从南坡上来的,而平顶的北面犹如被一把巨大的厚背大砍刀当头劈下来般,生生将平台北面削去了一道弧形的圆边,形成干净利落的悬崖。

姐弟俩站在悬崖边上东张西望,脚下悬空,高耸的山峰轮廓,别的什么也看不清。

这时曾大楼挥了下手,他身旁一名青壮弟子摘下腰间的号角,鼓气吹起来。号声低沉,浪涛般涌动的声线仿佛远远传到了远处的山峰。姐弟俩不明所以,正想发问,蔡平春已经走过去将他俩拉到一旁。

不过须臾之后,只听从悬崖对面传来一阵令人惊恐的破空之声,以及叮叮当当的铁器响动,云雾浓布间闪电般射来四条巨蟒般黝黑的铁锁链。

飞驰而来的锁链,每条都有壮汉的膀子粗细,来势凶猛激锐,啸声可怖,若是撞在寻常人身上非得筋骨断裂口吐鲜血不可。曾大楼身旁的四名青壮弟子屏气凝神,身上肌肉贲胀,摆好架势待锁链来到面前,一人一条牢牢接住,然后迅速拴到钉入地面的铁环上固定好。

“好厉害啊……”蔡昭张大了嘴。

蔡晗啄木鸟般点头:“对对,对!”

曾大楼拱拱手:“谬赞。”

蔡昭正想再夸几句,又听见铁锁链响动,连忙回头,却见几名束发负剑的宗门弟子脚踩铁索,从云雾中翩翩而来。

尤其是当先的那位,十八|九岁的年纪,身着一袭素色绣金长袍,俊秀疏朗,如琢如磨,竟是一名罕见的美男子,只是神情肃穆,眉宇冷傲。

蔡平殊曾对着膝盖高的小侄女说过:昭昭呀,将来你寻夫婿一定不要找那种又冷又傲的,因由那种男子定然要你去哄他,人生一世,让人哄着不好么,何必自找苦吃去哄人。

于是蔡昭小小年纪就立定决心,将来的夫婿待自己一定要像掌柜瞧见大主顾一般和蔼可亲。

回神定目,蔡昭观那美男子的脚下,只见他每次只需脚尖轻轻点一下铁索,便能从从容容的跃出一大步,身姿飘飘若仙,生生比其他弟子快了许多。

待他们落定,原先平顶上的众弟子纷纷向这名素袍青年抱拳行礼,而他却只向曾大楼行了单手礼,然后向蔡平春躬身道:“弟子宋郁之,见过蔡谷主,蔡夫人。”

说话间,其余几名弟子也从铁索上下来了。

蔡平春颔首,宁小枫却皱起眉头,打量青年的相貌:“你姓宋?你爹是……”

话还未说完,众人身后一阵喧哗,当首一阵响亮的整齐呼呵声,蔡昭转头一看,只见足足三十二名袒右肩的精壮武夫齐齐整整的抬着一座巨大的步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