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前儿个和额娘一起来了一趟,表哥也过来了,都是听了德州那头传过来说爷受了伤的消息……”惠宁轻轻的叹了口气,眉眼间有难掩的憔悴之色,眼圈儿红通通的,想必是哭了不少回。

胤禩想起惠宁刚同他成亲的时候,比起现在也不过是四五年的光景,可她却比那会儿瘦了太多。府里头的琐碎事情,子嗣,甚至于自己,样样都让她操碎了心。

思及此,心里不由弥漫出一股温软的情意,胤禩携了惠宁的手道:“看你这憔悴样子,这些日子必定也是没有睡过个安稳觉。你嫁给我真是委屈了,原先我是时常顾不上你这儿,让你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现如今这手又是这样,也不知能否复原,我实在觉得对不住你。”

惠宁听了他这话,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手中捏着帕子也顾不上去擦,抽噎着说:“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只要爷能平平安安的,便是让我做什么我也甘愿。我当初便是再许什么人家也不能再遇上像爷这样好的人了。老天有眼,爷这手定能好起来的,我这些日子天天求菩萨保佑,只要爷的手能好起来,便是去了我这条命也是无妨。”

“你啊……”胤禩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走上起来伸手轻轻拥住惠宁,“真是个傻丫头,怎么能许这样的誓呢。你看,便是右手不灵便,我一样还有左手。你们对我来说,比那一只手的分量重多了,可千万别再这样想了。”

惠宁只靠在他怀里低声啜泣着,她身上的淡淡脂粉味不知为何突然让胤禩想到了那人身上的皂角味道,如此心中更是有些怅然,眉目间也添了几分愁绪。

康熙并没有拖得的太久,新岁的欢愉显然已不足以使他将此事再按捺一阵,回京第二日康熙便上召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齐集行宫前,命皇太子胤礽跪在大殿之前。

“朕承太祖、太宗、世祖弘业三十九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戮辱在廷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种种恶端不可枚举。朕尚冀其悔过自新,故隐忍优容至于今日。朕自胤礽幼时,谆谆教训,凡所用物皆系庶民脂膏应从节俭。乃不遵朕言,穷奢极欲,逞其凶恶另更滋甚。胤礽所用一切远过于朕,伊犹以为不足,恣取国帑,干预政事,不忠不孝,谋害皇父。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太祖,太宗,世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付此人矣!”

康熙说完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胤礽是他与发妻的嫡子,是他一手精心教养的储君,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可胤礽如今却能做出杀父弑弟的事情来,让他如何再能庇护下去?这废太子诏书中的一字一字,皆是用康熙的心痛与失望倾泻而成,每念一字,都像是用一把尖刀在康熙的心头狠狠的刺着,一下又一下。

胤礽缓缓的抬起头,神色冷漠平静的看了一眼康熙,含着一抹平淡而有些绝望的笑意,深深的俯下、身去。

所有的一切都不如这一纸诏书来的干脆了当,胤礽被囚禁于咸安宫内,非诏不可踏出宫门半步。

父子之恩在这些不可见人的勾心斗角中,终于落得个支离破碎,恩断义绝。

锁拿索额图的旨意也于次日降下,彼时索额图似乎已经有了自觉,稳如泰山般安坐在自家的正堂之内。等圣旨一到,他一步步走的沉稳而缓慢,前方要去向何处,他早已是心知肚明。

前去锁押索额图的人,正是当年被他辱骂排揎的高士奇。他恭敬有礼的向索额图笑了一笑,低声问道:“索相落得今日这般,不知可有后悔过这许多年来的妄自横行,办下许多的错事?”

“位高人愈险。”索额图冷冷一笑,目光中一丝神彩都无,可声音却仍旧平稳有力,“富贵险中求,自古以来一向如此。何苦来谈什么后悔?”

雪地上那一排整齐而分毫不错的足印,恐怕就是这叱咤半生的索相能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件痕迹了。一阵风起后,便再也寻不着了。

即便如此,宫中仍旧是张灯结彩,给各府的年赏也都发了下来,其中尤以八贝勒府最盛。满朝无人不知胤禩为康熙舍身相救一事,眼下这太子被废,东宫空悬,心思活络的自然要开始做些准备。各色的拜帖年礼更是如同流水一般,络绎不绝的往八贝勒府里送着。只是胤禩却是一概不收,连单子都不瞧一眼便又命人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