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吧。”山中鹿之介闭上眼睛,鹿角头盔滚落在地,露出被汗水浸透的发髻。他想起叔父立原久纲的嘱托,想起尼子丰久北逃的背影,终究还是没能撑到最后。然而预想中的刀锋没有落下,吉川元春收回太刀用刀鞘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
山中鹿之介猛地睁眼,看见吉川元春正挥手示意毛利军后退:“带着你的人,往北走。”
“大人?”跟随而来的副将口羽通良愣住,放跑殿军等于给尼子家留下火种。
“我说,放他们走。”吉川元春的目光落在山中鹿之介身上,这个年轻人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未熄的战意,像极了过去的自己。这时,他忽然想起兄长毛利隆元说过的话:“真正的武士,不是要斩尽对手,而是要让勇武的种子延续下去。”
“为什么?”山中鹿之介捡起长枪,握得指节发白,似乎以为吉川元春此举是在羞辱自己。
“因为你这样的武士,死在这样的地方太可惜了。”吉川元春上马调头,声音在晨风中回荡,“好好活着,等你再练练,或许能再有机会过招,也说不定。”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有些道理只有真正的武士才懂。
今日放山中鹿之介一马,并非是出于仁慈,而是对“勇武”的一种尊重。这种尊重,就如同父亲毛利元就当年没有将大内家的旧臣赶尽杀绝一样,而是让他们成为了毛利家的助力。真正的强大,从来都不是靠赶尽杀绝来实现的。
山中鹿之介静静望着吉川元春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山道尽头,心中涌起一股复杂情绪。他突然紧紧握住手中长枪,他的身边只剩下不到一百名残兵,每个人都负伤却依然挺直腰杆,毫不畏惧的面对着眼前的困境。
“山中!”山中鹿之介突然对着已经率军退却的吉川元春高声喊道,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一丝不甘。“我是……山中……鹿之介……幸盛!”他的喊声在山间久久回荡,仿佛是在向吉川元春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和不屈。
喊完这句话后,山中鹿之介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头盔,重新戴在了头上。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身边的残兵们吩咐道:“往北走。”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透露出一种坚定和果断。残兵默默听从着他的命令,开始艰难的向北行进。
海风很快吹散了矢部谷的血腥味,吉川元春转向石见国的银矿,然后分派家臣接收从尼子家手中攻占的城寨。给吉田郡山城的捷报里,他没有提放走山中鹿之介的事,只写了“击溃尼子军主力,收复石见国大部”。
而在海岸边,山中鹿之介看着丹后水军的船帆出现在海面,忽然将长枪指向南方。那里是吉田郡山城的方向,也是他与吉川元春未竟的战场。白鹿城的炊烟与矢部谷的晨雾,在这一日的天空里交织。一个是胜者的从容,一个是败者的火种,都在为战国时代的下一场厮杀悄悄积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