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殿前司副都头周泰手里。”范正鸿接口,“我已在未时调他今夜当值。”
李助彻底怔住了,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公子早把每一步都算得滴水不漏,却偏要冒着风雪,亲自跑这一趟。这哪里是来安排任务,这分明是……放心不下。
“少将军放心,我的轻功足够了。”他双手接过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关防,单膝跪地,郑重道:“必在黎明前,送到郡主手中。”
范正鸿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忽又停住,背对着李助,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告诉郡主……”他顿了顿,喉结微动,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措辞,“炭火别省着用,窗棂留一道缝,莫要闷着。若有任何为难,让你来找我。咱们这么多人,冻饿不着她。”
李助抬起头,只看见灯影下公子冷硬的侧脸轮廓,像被冰雪削过一般,棱角分明。但那耳根处,却红得异常,像烧红的烙铁。毕竟,他再如何运筹帷幄,杀伐决断,也还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罢了。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范正鸿没有回府,三骑人马,如鬼魅般隐在西华门外一处暗巷里。马蹄旁,一只受惊的野猫蹿过,踩得地上的碎冰碴“哗啦”乱响。
卞祥低声道:“来了。”
只见厚重的西华门偏道吊桥,在极低的“嘎吱”声中,缓缓放下。一队驴骡驮着高高的麻袋和柴捆,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黑洞似的城门。领头人披着宽大的蓑衣,帽檐压到眉际,行动间轻盈无声,正是李助。守门的周泰手按刀柄,目光炯炯如鹰,只在队尾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望向风雪弥漫的远方,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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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正鸿在暗处勒紧了缰绳。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迅速融化,顺着眼角滑下,冰冷得像一滴泪。他抬手,用指节粗粝的手背,用力抹去。
“回吧。”
三骑折返,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雪地上留下的那几行浅浅的蹄印,很快又被新降的大雪,覆盖得干干净净,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和蔡京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雪下了一夜,未时方歇。
汴京黎明,万籁俱寂,唯有蔡府后园的书斋灯火通明。蔡京披一件狐腋裘,手执锡杖,倚窗而立。窗外腊梅含苞,雪压枝头,偶有一阵风过,簌簌落下细碎的冰晶。他年逾五十,眼神却仍旧锋利,似能剖开寒夜,看见皇城深处最幽暗的缝隙。
“主公。”管事蔡庆轻步而入,低声道,“西华门偏道昨夜有异动,殿前司以‘补冬’为名,运走三百斤军炭、二十石粳米、十车松柴。”
“段彦?”蔡京声音极轻。
“正是。守仓校尉段彦亲自放的行,签的是范正鸿的关防。”
蔡京摩挲杖头,半晌无声。良久,忽而笑了一下,笑意像冰面裂开细纹:“好一个范家小儿,自己削了兵权,倒学会用‘军需’二字打老夫的七寸。”
“要不要即刻上奏,告他‘私运禁粮’?”
“不急。”蔡京抬手,指尖在窗棂上缓缓描出一枚未开的梅苞,“让他再跳一跳。跳得越高,线才越紧。”
“郡主……”蔡京喃喃,眼底沉色翻涌,“到底还是成了他的软肋。”
同一时刻,皇城深处,延禧殿西偏院。
天色未亮,檐角悬着冰溜,像一排倒悬的剑。厢房内,却隐隐透出一团暖光。赵持盈披一件半旧狐裘,亲自蹲在火盆前,拿铜箸拨炭。火星噼啪溅起,映得她眼底微微发红。两个月工夫,她瘦了一圈,下巴尖得几乎能裁纸,却仍旧脊背笔直,像一株雪里不肯折的竹。
“殿下,您歇着吧,老奴来。”何三颤巍巍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