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明枪暗箭。

“无妨。”赵持盈声音很轻,却带着笑,“这炭火,是有人冒了天大的风险才送进来的,我若连看都不看,岂非辜负?”

她抬眼,望向案上那只乌木小匣——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数块银霜炭,乌亮如漆,轻敲可作金属之声;另有一包用油纸裹得密实的粳米,几篓子松柴,一罐粗盐,还有一小袋白糖。最上面,压着一张窄窄的桑皮纸,没有字,只画了一只振翅的鸿雁,喙上衔着一枚小小的盈字。

她指尖抚过那雁,唇角不自觉扬起,眼底却泛起潮湿的雾气。

“殿下,红糖水趁热喝。”老宫人捧来粗瓷碗。

赵持盈双手接过,低头轻啜,甜里带辛的热流滚过喉咙,像有人伸臂将她拥进怀里。那一瞬,她忽然想起去年八月,舟过扬子江,夜泊瓜洲。江风猎猎,他在甲板上悄悄攥住她手,掌心滚烫,说的却是公事公办的一句:“末将在”可指尖却在她腕侧轻轻写了两个字——

莫怕。

如今,他仍旧用一样的笨拙方式,隔着重重宫墙,写来同样的字:莫怕。

她放下碗,深吸一口气,抬眸时,眼底雾气已散,只剩澄澈。

“何三。”

“老奴在。”

“把窗推开一道缝。”她轻声道,“他嘱咐过的,别让炭火闷着我。”

窗外,天色泛出蟹壳青,一夜大雪将宫城涂成素白。风带着雪粒灌进来,冰凉,却洗得人心口发亮。赵持盈立在窗前,看远处殿脊层叠,金瓦在曙色里渐渐苏醒,忽然开口,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

“何三,你信不信,这雪再厚,也埋不住春天。”

老宫人一愣,继而佝偻着背,慢慢笑了:“老奴信。”

“那就再等等。”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静静躺在掌心,不声不响地化,“他既替我燃了炭,我便替他守住这簇火。”

雪水沿指缝滴落,像一粒无声的盟誓。

而此刻,距皇城三里,殿前司后堂。

范正鸿未眠,坐于案前,手边一盏冷透的浓茶。灯芯结花,火光跳跃,映得他眼底血丝纵横。案上摊开一张皇城布防图,朱砂笔圈出西华门、延庆殿、内库、延禧殿,连成一条弯折的线,像一柄暗里出鞘的刀。

卞祥推门而入,带进来雪夜的寒气:“少将军,李助已平安出城,无一人尾随。”

“嗯。”范正鸿点头,嗓音沙哑,却问,“郡主可有话传来?”

“只有这个。”卞祥递上一方折得极细的罗帕。

帕子雪白,无字,唯右下角绣着一枚小小的、半开未开的红梅,花蕊用金线勾了一笔——那是她生辰那日,他亲手别在她鬓边的一枝。

范正鸿攥紧罗帕,指节发白,良久,才深吸一口气,似把满心的翻江倒海一并压回胸腔。他抬眼,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低哑,却带着笑:

“她告诉我,收到了。”

灯焰“啪”地爆了个灯花,像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