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烟火铸剑,岁月缝花》

张婆婆送来的“地脉砂”就放在脚边,黑褐色的砂粒里混着不少碎石。灵昀蹲下来,用筛子晃了足足一刻钟,把碎石头都筛出去,只留下细如粉尘的砂末。他没一下子倒进去,而是用薄纸折了个漏斗,一点点往炉眼里灌,看着砂末顺着漏斗壁簌簌往下落,炉底的火光从橙红慢慢转成了暖黄,这才停手——上次图省事直接倒,结果砂粒结块粘在炉壁上,清了三天才弄干净。

炉边的铜盆里,“腐心藤”正泡在清水里。这藤性子烈,带着股酸臭味,灵澈捏着它的根茎,没敢整根丢,而是找了把小剪刀,顺着藤节剪成半寸长的小段,每段都得保证有一个完整的芽眼。扔进炉里时,特意避开了正在燃烧的“引魂木”,怕火星子溅上去激出毒烟——前月就因为没注意,呛得他咳嗽了整整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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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完辅材,灵澈往炉口凑了凑,鼻尖几乎碰到发烫的炉壁,闻到一股混合着玉香、草腥和土味的气息,这才直起身,用炭笔在炉身的记事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这是他自己的规矩,辅材添得顺,就得给炉子留个好心情。炉盖缝隙里渗出的光,正好在笑脸上投下两撇光斑,像添了两撇胡子,惹得他自己先笑出了声。

灵澈正蹲在炼丹炉侧面的矮凳上,手里捏着片刚从后院摘的“醒神叶”。叶片边缘的锯齿还挂着晨露,他没直接扔进炉口,而是对着阳光转了转——叶背的绒毛在光下看得一清二楚,像层细密的银霜。

“得让绒毛朝着火芯,”他小声嘀咕,指尖捏着叶柄在炉口悬了三秒,才顺着气流的方向轻轻放进去。去年就是没注意,绒毛沾了火星反倒呛出股焦糊味,熏得整个丹房三天散不去味。

炉边木架上摆着只粗陶碗,里面盛着“凝露浆”,是清晨在荷叶上接的露水混了花蜜。灵澈舀起一勺,手腕转得极慢,让浆汁顺着炉壁的纹路慢慢淌下去,没敢溅起半点水花。这浆汁性子娇,碰着火星就会炸开,上次他图快,一勺泼进去,炉盖都被震得跳起来,溅在袖口的浆汁烫出好几个小洞。

“还差最后一味‘缠心藤’。”他转头去翻竹篓,藤条上的倒刺勾住了麻布袖口,扯了两下没扯开,反而勾得更紧。灵澈没急着拽,而是从腰间摸出把小银刀,贴着倒刺根部轻轻一挑——刀刃角度斜斜的,刚好避开藤条里藏着的汁液腺,去年就是挑破了腺管,那股酸臭味黏在手上,洗了七遍皂角才淡去。

将处理干净的藤条放进炉时,他忽然停住动作。炉壁内侧结着层薄霜似的东西,是前几日炼“静心散”时留下的药渍。灵澈放下藤条,取来块浸了米醋的软布,蜷着手指伸进炉口擦——指尖蹭过微凉的炉壁,药渍像雪花似的簌簌往下掉,他特意留了靠近火芯的一小块没擦,那地方温度最高,药渍烤干后会形成层保护膜,正好护住容易磨损的炉砖。

做完这一切,他才把藤条搭在炉内的铜架上,位置特意偏了半寸——离火源远些,离陶碗里的凝露浆却近些,这样藤条的湿气能慢慢渗进浆汁里,熬出来的药香才会带着点草木的清苦。

炉盖合上的瞬间,灵澈听见里面传来“滋啦”一声轻响,不像是焦糊,倒像是晨露落在烧红的石子上的声音。他嘴角悄悄翘了翘,从怀里摸出块缺角的玉佩,摩挲着上面的刻痕——这是去年炼坏了三炉药,张婆婆塞给他的,说“看着玉佩就想起你小时候蹲在灶前看火的样子,急也没用,火得慢慢养”。

此刻玉佩贴着掌心,温温的,像炉壁刚散出的热气。灵澈对着炉口吹了口气,不是为了降温,只是忽然想这么做——就像小时候对着灶膛吹气,看火星子打着旋儿飞起来,张婆婆总说他“跟火苗玩得比跟人亲”。

灵澈指尖的玉佩还带着掌心的温度,忽然听见炉内传来“噼啪”轻响,像是缠心藤的倒刺受热炸开。他凑近炉口侧耳听,那声音里混着凝露浆蒸发的“丝丝”声,两种声音缠在一起,倒比平日单调的炉火声多了层暖意。

竹篓旁堆着刚采的“月心草”,叶片中心有道银白的纹路,像被月光划过的痕迹。灵澈想起张婆婆说过,月心草得等到露水珠滚到银纹尽头时再采才有效,今早天没亮他就蹲在草丛里等,腿麻得站不起来才摘到这几把。他没急着放进炉里,而是先铺在竹筛上,让残留的露水慢慢渗进筛底的粗布——去年直接扔进热炉,露水遇热炸得炉灰溅了一脸,现在想想还觉得鼻尖发痒。

炉盖缝隙透出的光渐渐变成琥珀色,灵澈知道这是缠心藤开始释放药性的信号。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定火丹”——这是张婆婆用陈年灶心土烧的,说是能稳住炉温。他没直接丢进去,而是捏在指尖转了转,丹丸表面的细孔里还嵌着点灶灰,那是张婆婆特意留的,说“带着烟火气才管用”。

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张婆婆的声音:“澈儿,灶上的粥快好了,记得关火时留把余温。”灵澈应了声“知道了”,转头看了眼日头,光影落在炉身的刻度上,正好指在“文火”的位置。他伸手转了转炉底的旋钮,铜轴发出“咔”的轻响,火焰顿时收了收,像被安抚的小兽,乖乖舔着炉壁。

月心草的露水差不多渗干了,灵澈抓起一把,顺着炉口的纹路撒进去。叶片碰到炉壁的瞬间,银白纹路突然亮了亮,像星星眨了下眼。他看得微怔,想起张婆婆说的“草木有灵”,或许是真的。

炉内的声音变得温润起来,像有人在低低哼唱。灵澈靠着炉身坐下,玉佩被他按在耳后,冰凉的玉面贴着发烫的耳廓,倒也舒服。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张婆婆就是这么抱着他坐在灶前,一边添柴一边哼歌,炉火映着她的白发,像落了层金粉。

“该添柴了。”灵澈喃喃自语,起身去抱柴。柴堆最底下压着捆“老松枝”,是去年冬天攒的,干透了,烧起来带着股松香。他抽了两根,没掰断,整根架在火上——完整的松枝燃烧得慢,能让炉温稳得更久,这是他试了十几次才摸出的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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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枝刚接触火焰,就冒出股淡蓝的烟,带着点甜香。灵澈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这味道比药房里的熏香好闻多了。他抬手抹了把炉口的灰,指尖沾了点琥珀色的粉末,这是缠心藤烧出的药末,据说混着蜂蜜吃能安神,他小心地刮下来,收进个小纸包里。

院外的粥香飘了进来,混着炉内的药香,灵澈忽然觉得,所谓安稳,或许就是这样——灶上有粥,炉里有火,身边有惦记着你的人,连空气里的味道,都带着让人踏实的暖意。

灵澈正低头用竹片刮着炉底的焦痕,那是昨晚添柴太急,火星溅在炉壁上烧出的黑印。竹片是他用后山的斑竹削的,边缘磨得光滑,刮起来不会伤着炉壁。刮着刮着,竹片尖忽然碰到个硬物,“叮”的一声轻响——是块嵌在焦痕里的小铁屑,像是上次修炉时没清理干净的。

他挑出铁屑,对着光看了看,铁屑边缘还带着点暗红,像是被火烧过的痕迹。忽然想起去年修炉时,王大叔说过“炉子里的铁屑,都是跟火较劲留下的疤”,当时没懂,此刻捏着这粒小铁屑,倒觉得这话有了点意思——就像人身上的伤口,好了也会留下印子,藏着过去的事。

“咕噜噜——”

院外传来陶罐翻滚的声音,是张婆婆在翻搅灶上的粥。灵澈抬头时,正看见一缕粥香顺着窗缝钻进来,混着炉里飘出的药香,在屋里绕了个圈,轻轻落在他摊开的手背上,像只温软的小虫子,痒痒的。

他放下竹片,走到窗边往外看。张婆婆正站在灶台前,手里的木勺在陶罐里画着圈,白花花的粥沫顺着勺沿往下掉,落在灶台上,她也不擦,只是笑着哼着小曲。阳光透过她的白发,在粥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像撒了把碎金子。

“灵澈——粥要溢出来咯!”张婆婆的声音裹着热气飘进来,带着点戏谑。

灵澈赶紧转身,抓起门边的布巾往外跑,刚到灶前,就见粥沫已经漫过罐口,顺着罐身往下淌。他手忙脚乱地去掀锅盖,蒸汽“腾”地涌上来,烫得他缩了缩手,却在蒸汽里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嘴角还带着笑。

“笨小子,用布垫着掀。”张婆婆递过块粗布,眼里的笑意像粥里的糖,甜丝丝的,“你看这粥,得顺着一个方向搅,才不会溢。就像你弄那炉子,急不得。”

灵澈接过布巾,学着她的样子慢慢搅粥,木勺碰到罐底的声音“笃笃”响,和炉子里隐约传来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倒像是在唱和。他忽然发现,张婆婆搅粥的弧度,和他添柴时转动炉拨的角度,竟有几分相似——都是不急不躁,顺着势来。

锅里的粥渐渐稠了,米香混着枣甜味漫开来。灵澈低头看着粥里自己晃动的影子,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门道”,其实都藏在这些慢悠悠的动作里——就像炉子里的火,得慢慢养;就像锅里的粥,得慢慢搅;就像日子,得慢慢过。

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张婆婆嘴边,看着她眯着眼喝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朵晒足了太阳的菊花。

“甜不甜?”他问。

“甜,”张婆婆咂咂嘴,指着他沾了粥沫的嘴角,“比你上次偷偷加的糖还甜。”

灵澈摸了摸嘴角,摸到点黏糊糊的甜,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比炉子里的火还让人踏实。

灵澈刚把粥罐端下灶台,就见灶膛里的火苗忽然窜高了些,舔着柴薪发出“噼啪”的轻响。他蹲下身,往灶里添了根细柴——这柴是前几日暴雨后捡的,半干半湿,烧起来会冒出淡青色的烟,带着股草木的腥气,不像干透的柴那样烈。

“这柴得竖着放。”张婆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擦灶台的抹布,“你看,火苗往上窜,柴竖着能让火顺着纹理烧,省柴,还不容易呛着。”

灵澈依言把柴转了个方向,果然,火苗不再乱蹿,乖乖地顺着柴的纹路往上爬,烟也小了许多。他看着火苗在柴薪上跳舞,忽然发现那半干的柴上还沾着片枯叶,叶子的边缘卷着,像只蜷缩的蝴蝶,被火一燎,竟慢慢舒展开来,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轻飘飘地从灶口飘出去,在阳光下散成细小的光点。

“你看那烟,”张婆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湿柴的烟是沉的,干柴的烟是飘的。就像人,心里装着事的,走得就沉;心里敞亮的,走得就轻。”

灵澈没说话,只是伸手往灶膛里添了把松针——这是他发现的小秘密,松针烧起来会发出细碎的爆响,像在放小烟花,还能让粥里带上点若有若无的松香。他刚撒进去,就听见“噼啪”一阵轻响,细小的火星从灶口蹦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缩了下,却不觉得疼,反倒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下。

“小心点。”张婆婆用抹布敲了敲他的手背,却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跟你小时候一样,总爱跟火苗玩。”

灵澈摸着被火星烫过的地方,那里还留着点微热的触感。他抬头时,看见阳光从灶房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张婆婆的白发在光里泛着银亮的光泽,她正弯腰擦着刚才溢出来的粥渍,抹布在石板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和灶膛里的火苗声、院外的蝉鸣声混在一起,像首没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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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口的竹筐里,放着早上采的野草莓,红得发亮,沾着点露水。灵澈跑过去抓了一把,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带着点青草的涩味。他忽然想,或许日子就是这样——像这野草莓,有点酸,有点甜,还有点说不出的涩,混在一起,才是最真切的味道。

他又抓了把野草莓,跑回灶房,塞进张婆婆嘴里一颗,看着她被酸得眯起眼,又慢慢品出甜味,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团,像颗晒皱了的红苹果。

“甜吧?”他问。

“甜,”张婆婆含着草莓,说话有点含糊,“比城里买的甜多了——带着土气的甜。”

灵澈看着她嘴角沾着的草莓汁,忽然觉得,这带着土气的甜,才是最让人记挂的味道。就像这灶膛里的火,这锅里的粥,这身边的人,都是带着“土气”的实在,却比任何精致的东西都让人踏实。

灵澈看着张婆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灶台上的纹路,轻声问道:“张婆婆,林恩灿他们几个呢?早上还看见林恩烨在院里劈柴,林牧扛着锄头说要去后山翻地,怎么这会子不见人影了?”

张婆婆直起身,用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往院外瞥了眼:“哦,刚才见恩灿背着药篓往溪边去了,说要采点薄荷,说你上次炼药总嫌味太冲;牧小子扛着锄头没去后山,转道去了菜地,估摸着是看你昨天撒的菜籽发芽没;灵骁和灵昀方才还在晒谷场打滚,被路过的李大叔喊去帮忙抬新收的玉米了,那俩小子,一听有新玉米啃,跑得比谁都快。”

她顿了顿,笑着用抹布点了点灵澈的额头:“至于恩烨,劈到一半被你王叔叫走了,说他家的犁坏了,让恩烨去帮忙修——你也知道,那小子摆弄铁器的手艺,比劈柴灵光多了。”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响了声,映得灵澈眼底亮了亮。他抓起桌上的野草莓,塞了两颗进嘴里,含糊道:“我就说院里怎么静悄悄的,原来是都被‘拐’走了。”

张婆婆被他逗笑,往他手里塞了块刚蒸好的玉米饼:“快去找找吧,说不定能赶上他们分新玉米。”

灵澈咬着玉米饼往外跑,刚到院门口,就听见晒谷场方向传来灵昀的吆喝声,混着玉米壳摩擦的沙沙声,热闹得很。他笑着加快了脚步,手里的玉米饼散发着麦香,像揣着块暖乎乎的小太阳。

灵澈刚跑到晒谷场边,就见灵骁正踮着脚往玉米堆上爬,灵昀在下面托着他的腿,两人憋红了脸,嘴里还念叨着“再高点!够着那个最大的玉米穗!”。李大叔站在旁边笑,手里的镰刀在阳光下闪着光,刚割下的玉米秸秆堆成小山,带着新鲜的青腥气。

“你们俩又偷懒!”灵澈笑着喊了声,把手里的野草莓丢给灵昀。

灵昀手忙脚乱接住,塞了一颗进嘴,含糊道:“哪有!我们帮李大叔搬玉米呢!”说着朝玉米堆顶上努努嘴——灵骁已经够到了那个最大的玉米穗,正抱着往下滑,裤腿上沾了不少玉米须,像只毛茸茸的小刺猬。

“灵澈哥!你看这个!”灵骁举着玉米穗冲他喊,玉米粒饱满得快要爆开,黄澄澄的像块宝石。

正说着,远处传来林牧的吆喝声:“灵澈!快来看!你撒的菜籽发芽了!冒出小绿芽了!”

灵澈循声望去,林牧正蹲在菜地边,手里捏着片菜叶,对着刚冒头的菜芽比划着,裤脚沾了圈泥,却笑得一脸得意。他身边的菜畦里,果然冒出点点新绿,像撒了把碎翡翠。

“来了!”灵澈应着,刚要跑过去,就见林恩灿背着药篓从溪边走来,药篓里的薄荷冒出翠绿的尖,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喏,给你采的薄荷。”林恩灿把药篓往他面前一递,鼻尖沾着点泥,“溪边石头滑,摔了一跤,不过薄荷没洒。”

灵澈看着他沾泥的裤腿,刚想笑,就听见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铁器声——林恩烨扛着修好的犁走过来了,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手里却把玩着个用铁丝弯的小玩意儿。

“看,给你修犁时顺手做的。”他把铁丝递过来——是只歪歪扭扭的小蚂蚱,腿还能活动。